成之染派人给寿阳城的宗棠齐传去消息,又留下些许人马驻守南顿城。诸军乘势北上,向颍川郡治许昌城进发。
时值深秋,凉风日甚。宇文氏陈郡太守献城投降,数千人马便停驻在郡城。数日来大军所向披靡,所到之处士民相迎,箪食壶浆以待王师。唯独二百里外的许昌不肯降,宇文弘的劝降书被扔出城外,连成之染派去的使者都吃了闭门羹。
许昌城是护卫旧都洛阳的藩篱重镇,亦曾是前代陪都。河南为天下之中,许昌又为河南之中,北距大河二百里,西控重镇虎牢关,于淮汉之防亦形胜之区,更是此去洛阳不可不收入囊中的要地。
先前派到许昌城中的细作回禀,许昌城城防坚固,兵强马壮,粮草充足,是块难啃的硬骨头。诸将佐闻讯都眉头紧锁,心知硬碰硬绝非上策。
暮色低沉,成之染默然无言,只是在灯下揉了揉眉心,冷不丁问道:“钟将军、沈将军两路人马,可有消息了?”
宗寄罗答道:“尚无音信。”
成之染颔首:“如今倒也不着急,这许昌,我有的是耐心。”
诸将佐正要散去,有小卒进帐禀报:“城外来了一行人马,约莫上千人,为首的自称颍川荀敬德,前来拜会将军。”
“荀敬德?”成之染询问众人,“可有人听说过他?”
众人均不知。
徐崇朝道:“荀氏乃颍川郡百年望族,此人坐拥兵众,却亲来拜会,见一见倒也无妨。”
成之染颔首,命人将这位荀敬德请到中军。
夜幕低垂,中军高堂内灯火摇曳,映照出两人相对而坐的身影。
荀敬德正值壮年,身姿魁梧,端坐于成之染下首。他震惊于远道而来的王师统帅竟如此年轻,决绝而期待的目光平添了几分审视。
成之染处之泰然。她年少登朝,封侯拜将,朝野上下诸军内外,如此审视的目光不知凡几,沉毅英秀的面容一如既往,恬淡自持又仿佛超然物外。
“荀郎君,”她音声清朗,打破了堂中寂静,“阁下亲率部曲千余人前来,个中胆魄,委实令人敬佩。只是我心中仍有疑惑,望阁下不吝赐教。”
荀敬德微微欠身,言语间殊为诚恳:“太平侯言重。荀某不过是一介莽夫,听闻王师南来,吊民伐罪,感佩于心,方敢斗胆前来投奔。天下乱世,至今已有百年,唯有明主方能赈济苍生。太平侯英明神武,心系百姓,荀某愿追随太平侯,共谋大业。”
“共谋大业……”成之染略一沉吟,目光灼灼,毫不掩饰其中的审视之色。
荀敬德谨慎地点头称是。
成之染微微颔首,道:“我不过初出茅庐,只怕称不上明主。毕竟如今天下三分,豪杰并起,阁下又何以见得,我能成大事?”
“太平侯有所不知,荀某虽不才,身处于乱世之中、四战之地,也曾见过不少达官显贵,为求功名而汲汲碌碌,背信弃义,置百姓于不顾。能如太平侯这般,既有雄才大略,又足智多谋,以仁义治军,实属罕见。荀某曾听闻太平侯孤军伐蜀,一战封侯,却不慕名利,挂印回师,想见其为人久矣。今日一见,方知传言尚不足称述一二。”
见对方舌灿莲花,说得天花乱坠,成之染淡淡一笑:“阁下谬赞,这都不过是为人臣子的本分罢了。”
她从座中起身,缓缓在堂中踱步,半晌道:“阁下心意我已知晓,不知阁下麾下部曲,是否皆如阁下一般,甘愿归顺朝廷?”
荀敬德站起身来,拱手道:“荀某家中原本是颍川大族,因近世丧乱而避难迁徙,在颖水险阻之地结坞自保,千家一堡,人丁数万。荀某不才,继任坞主,手下数千人,俱是同心齐力的宗族宾客,忠肝义胆,视胡虏为寇仇。荀某决计归顺于王师,手下皆誓死追随,万望太平侯放心。”
原来是此间坞主,难得有这许多人马。朝廷对坞壁鞭长莫及,难免忌惮,可这些豪强大族到底是为乱世所迫,且战且守,乱中求安,又有何过错。
成之染眸光微动,上前扶了他一把,道:“今日得阁下相助,实乃天幸。我虽不似往圣先贤,定不负诸君所望,驱除胡虏,再造太平。”
荀敬德慨然笑道:“荀某愿誓死追随太平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成之染唤诸将佐入内,当众任命荀敬德为镇国参军,率领部下一军人马,随王师效力。
荀敬德问道:“许昌险固,节下可有攻城之策?”
成之染笑笑:“走一步,看一步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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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军行进数日,到许昌城外数里。城中业已戒严,坚壁清野,樵采路绝。
成之染遥望城池,并未急于发动攻势。她下令诸军在城外安营扎寨,休整人马,一连数日,亲自到营地巡视,鼓舞士气。
桓不识等不及了,夜里到中军大帐,向成之染抱怨道:“如今天凉了,太尉说入冬前收复洛阳,留给前锋的时间已经不多。况且我军粮草也并不丰裕,节下万不可在此地耗费太多时日!”
“桓将军何必心急,”成之染不慌不忙,侧首问高寂之,“城中可有异动?”
高寂之拱手:“属下奉命率甲骑每日在颖水之侧浴马,借机迤逦到许昌城下,城中守军望见,从未出城驱赶。初时还会在城头布置弓手,昨日再去时,早已见怪不怪了。”
“做得好,”成之染颔首赞许,道,“我军越是表现得松懈,守军自然如桓将军一般,误以为我军并不急于攻城,日渐放松警惕。”
桓不识一噎,道:“节下心中有算计,那到底何时攻城?”
成之染勾唇:“那当然要看,守军何时以为我援军到来了。”
“援军?”桓不识不解,他们这一路,哪还有什么援军?
“前些日子在陈郡,有劳那郡守相助,收聚了许多幢幡旗纛,桓将军可去看过了?”成之染随口一问,桓不识不明所以,跟着步出大帐,到军中开阔之处一望,军营中灯火逶迤,星星点点随旗帜闪动,漫荡如洪流。
他不由得讶异,军中人马似乎并没有这许多,为何看起来却仿佛绵延。
“是那些旗幡,”成之染目不斜视,指着远处道,“所谓疑兵之策,真真假假,惑人耳目。至于许昌城头看到了,如何抉择,就留给守将斟酌去罢。”
桓不识了然,这些天间或有敌兵探马在周遭盘桓,成之染从不曾派人驱离,如今看来,是故意向许昌做一番姿态。
他心中迟疑,对成之染道:“节下以攻心为上,可若是守将不怕,该如何是好?”
“他可以不怕,可是手下那些人,未必便会听他的,”成之染略一沉吟,忽而笑了笑,望着愁云惨淡的漆黑天幕,道,“月黑风高日,杀人放火天。桓将军,等着罢!”
————
颍川郡守府灯火通明,奉洛阳之命前来督军的宗室宇文协已数日不曾好生歇息,一脸苦闷地坐在堂中,对着越来越短的灯烛发愁。
太守府上下也好不到哪里去,南军兵临城下,注定是一场恶战。太守冯世勣迟疑许久,硬着头皮向宇文协禀报:“白日里抓到了城中细作,南军有大批援军在后,将以奇巧攻具攻城的谣言,就是这些人蓄意散播的。”
人虽抓到了,宇文协却没几分喜色,这些谣言已如同野火般在城中蔓延,满城上下人心惶惶,他虽知是计,也难掩心中不安。
“城外那些人待了许多天,丝毫没有攻城的迹象,你说,他在等什么?”宇文协琢磨不透,于是将疑问抛给冯世勣。
冯世勣默然。这几日他登上许昌城楼眺望,见远道而来的南军人马盛壮,若换做是他,当下便要与城中一决胜负。
可南军没有。
宇文协初时也以为是南军将领怯懦,可那位业已投降的徐州刺史宇文弘传檄远近,明明白白地昭告诸郡,挥师前来的乃是南朝镇国大将军,那位曾孤军平蜀的骁勇悍将。
若对方此时踟蹰,岂不是将要到来之人,兵威权势更胜之一筹?
宇文协吓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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