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尚带余温的玉佩落入掌心时,沈卿云便意识到,这是一个不容错过的契机。
于是,她依从景昭的示意,迈出了第一步。
篡改圣谕。
龙榻上的景明帝气若游丝,连睁眼都费力,更遑论开口。而手持金令,刚为圣上肃清奸妃的她,此刻正是最得信任的近臣,也是极少数能毫无阻碍地接近龙榻,执笔代书之人。
沈卿云铺开明黄绢帛,墨笔悬于纸上,指尖几不可察地轻颤。
那一瞬间,她仿佛听见母亲在耳边轻叹,又似望见唐九霄那双充斥着恨意的眼。
一旦落下这笔,便如亲手点燃了引信,再难回头。
她不过是将一切……稍稍提前了些。
沈卿云如此宽慰自己,疯癫的三皇子绝无继位可能,而沉疴难起的圣上,本也熬不过下一个年关。
既遇明主,何不择木而栖?
这念头初时如林间微风,渐渐却汇成席卷之势,推着她向那更高处的枝头扶摇而上。
宫灯彻夜未熄的数月之后,沈卿云终于再一次踏出了重重宫门。
春深夏浅,今非昔比,再度回望这盛京街巷,竟已有隔世之感。
六匹雪驹并辔而行,踏过青石长街,稳稳停在朱门之前。沈卿云俯身下车时,初夏骄阳正烈,灼得她不由微微眯起了眼。
几乎同时,一顶杭绸宫伞已悄然移至她头顶,执伞的内侍垂首恭立,动作轻捷得如同早有准备。
“平安回家就好。”
步入府中,屏退左右,沈太师仔细端详女儿片刻,见她安然无恙,这才长长舒出一口气。
他从袖中取出一份泥金红帖,轻轻推至她面前:“唐家送来的庚帖。”
“父亲拒了便是。”
沈卿云垂眸瞥过那刺目的红帖,回道:“如今沈唐两家风头正盛,烈火烹油。莫说女儿不愿,便是陛下也容不得。崔家尚未清算干净,岂容第二个权倾朝野的世家崛起?”
她语调平稳,于当下朝局头头是道,早已不复昔日的瞻前顾后,小心翼翼。
“为父晓得你的心思,当时便婉拒了,只是唐家态度异常坚决,大有不达目的不罢休之势。”
沈修远感慨摇头,实在是看不清对方的意图:“结亲原该是结两姓之好,这般……倒像是要结仇了。”
结仇?
何止是结仇。
这是不死不休的局。
但这份恩怨,她决计不能将父亲牵扯进来。
沈卿云深吸了口气,委婉道:“其中确有隐情……还请父亲当作不知。此事,女儿自有主张。”
若在寻常门第,儿女亲事岂容自行决断?她这番话,简直堪称忤逆不孝。
然而,沈太师却出乎意料地宽容,只是沉沉一叹:“你既做出了抉择,为父就知道拦不住你。唯独一事,云儿,务必谨记。”
他目光凝重,字字恳切:“莫忘你当初为何执意入局。”
霎时,沈卿云忙不迭垂眸,竟是不敢与他对视。
她该如何启齿?若一生刚正的父亲知晓,他视若明珠的女儿,早已犯下欺君罔上的泼天大罪……他又该如何自处?
但既然迈出了那一步,早已不容许她有半分动摇。
“莳花馆的案子,三法司并审,崔三不日问斩。”
沈太师却似不曾察觉她的异样,从容将话题转回朝局:“崔家那边,明镜台这些年搜集的罪证已悉数移交大理寺。唯独崔相始终不肯伏法,仍在攀咬陛下得位不正。”
景昭登基后,并未将三皇子疯癫之事公之于众,只将其幽禁深宫。这等宫闱秘辛若传扬出去,终究是皇室颜面尽失。
“崔相能在朝堂上屹立不倒二十多年,定然有后手。”
沈卿云凝神应道:“明镜台埋在崔家的暗桩还在,阿玉正在追查。不出三日,必有回音。”
父女短暂叙话后,沈卿云离开正厅。刚踏入潇湘院,候立多时的青篱立即迎上前来。
“如姑娘所料。”
两人目光交汇,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除了唐大公子暗中有动作外,唐二公子也已秘密入京。”
“到底是同胞兄弟,血脉相连,同气连枝也是自然。”
沈卿云轻轻呼出一口气:“如今他们该是对唐九霄恨之入骨。若非他先一步调动西山大营,以此震慑住崔相掌控的东山大营,大殿下登基岂能如此顺利,不费一兵一卒?”
回想起过去那一个月,她至今心有余悸。
宫墙之内,由她出面周旋,手持金令,软硬兼施地拉拢住以崔衍为首的缇骑军,扫清了宫变的隐患。
宫墙之外,楚国公世子坐镇京兆府,唐九霄执掌西山大营,共同压制崔相势力。
这环环相扣的布局,但凡有一处脱节,都将是一场血流成河的灾难。
“姑娘选在今日出宫,实在是过于冒险。”
青篱压低声音,眉间忧色未散:“那两位连同崔家残党,对姑娘的杀心,怕是比对唐九那厮只多不少。”
“都说报仇要先挑软柿子捏,我不出宫,怎么引蛇出洞?”
沈卿云微微弯唇,眼底却无半分笑意:“是时候了断一切了,我总不能一辈子躲在宫里不出来。”
青篱目光落在她已恢复如初的颈间,声音愈发轻了:“姑娘难道就不怕……”
沈卿云摇摇头,语气笃定:“不会的,他再恨我,也绝不容许我死在旁人手里。”
约莫是跟疯子相处久了,多多少少,竟也能揣摩出几分他的所思所想。
青篱尚未答话,紧闭的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沈卿云似有所觉,扬声道:“何事?”
“回禀姑、姑娘……”
门外下人声音发颤,几乎不成调:“九公子差人送来了帖子。”
片刻的停顿,方才听见那结结巴巴的声音继续道:“……请、请您赴宴。”
“这细作,都明目张胆安插到我院里来了。”
沈卿云听罢,竟是不怒反笑:“青篱,你瞧瞧,他居然已经迫不及待至此。”
“我这就将那吃里扒外的东西押下去审问!”
青篱脸色骤变。
潇湘院上下的人皆是她亲手挑选,谁知姑娘回府不到半个时辰,就出了这等纰漏。
沈卿云抬手止住她,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不必大动干戈,去账房领了月钱,逐出府去便是。”
她静静望着门外那道瑟瑟发抖的身影,吩咐道:“把那帖子取来吧。”
入手并非熟悉的瑞脑冷香,反倒袭来一阵甜腻气息,与玉兰芬芳奇异交织。
沈卿云展帖细观,有些诧异。这宴席并非她预想中那般,竟是荣国夫人做东,代唐家设下的赏荷宴。
“她竟舍得抛下崔家,重回唐府?”
沈卿云拈着做工精细的请帖,若有所思:“我瞧着,倒是不似她的做派。”
“姑娘在宫中这些日子,怕是还没听说。如今满京城都在议论,说荣国夫人当真是好命。娘家眼看着要倾覆,转身还能靠着夫家继续享这泼天富贵。”
青篱轻声接话,语气里带着几分唏嘘:“再说固执又能如何?清算之时,怕是连全身而退都难。”
“自作孽而已。”
沈卿云将那帖子搁在案桌上,没有半点怜悯:“无甚可怜的,站得越高,摔得越惨。”
话虽如此,次日赴宴时,见那盛装华服的美妇人迎面走来,沈卿云仍是倾身见礼,淡笑道:“见过荣国夫人。”.
“沈医丞肯拨冗赏光,当真是令寒舍蓬荜生辉。”
崔时雪唇边噙着得体的笑意,目光不着痕迹地细细打量眼前这位贵客。
今日的沈卿云挽起发髻,妆容精致。一改往日素净装扮,恰似明珠拭尘,月华初绽,通身气度清贵照人,令人不敢逼视。
她心底不由暗叹,不过数月光景,这位昔日看似寻常的女医,而今已是御前第一得意人。
朝野间早有风声流传,说新帝登基后中宫虚位以待,便是属意这位既有清流门第,又具从龙之功的奇女子。
“夫人盛情相邀,岂敢推辞。”
沈卿云垂目一笑,举止从容。抬手间,腕间那只熟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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