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罢,她拂袖而去,没有半分留恋,更没有一刻回头。
空寂的廊下只留他一人挣扎反复。
报应吗?
是了,这大约就是他当年欺她真心,迫她屈从的报应。
如今一一还来,分毫不爽。
唐九霄忽而便笑出了声来,笑声里浸着难言的苦涩与癫狂。
既如此,那便让这报应来得更猛烈些罢。
她恨他、怨他、向他讨债,怎样都好。
至少……她腹中还怀着与他血脉相连的骨肉。
曾几何时,他的愿望竟然已经卑微至此。
唐九霄失魂落魄地追着那道背影穿过庭院,隔着一池荷叶,望见她已走入觥筹交错的席间。
花繁似锦里,清丽端华的女子浅笑从容,对四面八方的奉承试探应对自如,滴水不漏。
“怎得去了这么长时间?”
崔时雪眼波流转,亲昵地揽着回到自己身侧的年轻侍从,声调婉转:“到底是头回见沈姑娘赏脸赴宴,满堂宾客可都盼着一睹风采呢。”
“有劳夫人挂心。”
沈卿云只执起琉璃茶盏轻轻一抿,便随意地将话锋转向满园锦绣:“早前便听闻夫人操办的四时花宴堪称盛京一绝,四季流转,各有风姿。今日得见,方知何为富贵迷人眼。”
状似无心的一番话,落在不同人耳中,自会品出千般滋味。
城府浅薄的,只当是寻常客套。自诩聪明的,却从这句富贵迷人眼中听出弦外之音。
这位御前新贵,怕是在暗讽唐家这般奢靡铺张,与沈家清流门第终究道不同不相为谋。
崔时雪执扇的指节几不可察地收紧,扇骨抵得掌心生疼。
她当然知道沈卿云去见过谁。
可眼下这般局面,却与她预想的全然不同!
依照九郎那执拗的性子,既将人拦下,怎会这般轻易放她回来?
那她后面精心布置的那场戏,还如何唱得下去!
心下焦灼,面上却愈发显得漫不经心。折扇抬腕一展,贵夫人掩唇轻笑,珠翠在鬓边轻轻晃动。
“沈医丞何必客气,若是瞧上园中什么物件,只管遣人吩咐一句便是,明日便差人抬到姑娘院里去。”
扇后那双美目流转,语声温软,却字字清晰:“总归……迟早都是一家人。”
此话一出,宛如石入池塘,惊起千层涟漪。
自这位沈医丞得太上皇青眼起,有关她早年闯荡江湖的轶闻便不曾断绝。
其中最令人津津乐道的,并非她妙手回春的医术,更不是她位尊太师的父亲。
当属她与唐家那位有从龙之功的永昌伯,相识于微时,却因门第之见被迫分离的旧事。
彼时谁又能料到,伴随新皇登基,她的身份水涨船高,一切早已今非昔比。
唐家向沈家递过庚帖的消息虽在坊间流传,但两家从未明面表态,外人也只当是捕风捉影的闲谈。
此刻荣国夫人这般轻描淡写地一点,竟是当场将这桩传闻落在了实处。
谁知,沈卿云不紧不慢地搁下茶盏,琉璃盏底碰在紫檀案几上发出清脆一响。
众人瞩目中,她微微侧首,恰到好处地露出讶异神情:“有这等事?我倒是未曾听闻。”
任尔百般暗示千般算计,都不及当事人这轻描淡写的一句否决。
喀嚓。
一声刺耳脆响,猝然划破满堂暗涌。
众目睽睽之下,那位姗姗来迟的年轻郎君竟徒手捏碎了一只琉璃盏。
锋利的碎片深深刺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蜿蜒而下,唐九霄却恍若未觉,只漫不经心地开口:“一时失手,扰了诸位雅兴,还望海涵。”
话音方落,席间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窃窃私语如潮水般蔓延。
无他,这位新晋的永昌伯,此前从未在任何公开宴席上露过面。
而今骤然得见,这张传闻中异于中原人的深邃面庞俊得秾丽,立即夺走了所有人的目光。
侍从惊慌上前欲要包扎,却被他随手拂开。好似感受不到任何痛楚一般,只将准确地朝着人群里某个方向望去。
恰是与沈卿云毫无波澜的目光撞个正着。
在众人惊愕的注视下,他对着她若无其事地微笑,仿佛先前廊下那些你死我活的诛心之言从未发生。
然而,他唇边的笑意在她漠然转首的瞬间冻结。
唯有掌心的血,还在不住地往下淌。
她竟将他视若无物。
浑不顾周遭各异的目光,唐九霄的视线死死缠住那道正与荣国夫人谈笑的身影。
为何不看他?
既恨他入骨,为何连一眼憎恶都吝于给予?
唐九霄紧紧攥住掌心尚嵌着碎片的伤口,神情难看得骇人。
“九郎怎么这般不当心?”
眼见气氛凝滞,荣国夫人强笑着打圆场:“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带伯爷下去包扎伤口?”
“何必劳烦旁人。”
唐九霄却径自起身,步履沉稳地行至沈卿云案前,声音里带着几分刻意的玩味:“沈医丞素来济世为怀,想必见不得伤患在此煎熬。”
这般情状,饶是再如何迟钝之人,都看出两人之间的关系非比寻常。
出乎意料,沈卿云端坐在原处,目光轻飘飘掠过他鲜血淋漓的掌心,答道:“尚药局有规,御医非诏不得为宗室勋贵问诊,以免招惹非议。”
“还请伯爷见谅,医官守则所在,不敢当众僭越。”
字字合规,句句守礼。
自始至终,她都不曾施舍过他一个眼神,仿佛这只是件依照流程处理的寻常公务。
一人执拗相逼,一人漠然以对。
席间宾客交换着意味深长的眼神,永昌伯的心思昭然若揭,可这位御前女官的态度,却是显而易见的拒之千里,无动于衷。
那些缠绵悱恻的传闻,倒像是永昌伯一厢情愿的痴念。
眼看唐九霄脸色寸寸沉下,就在众人以为要见证一场风波时,他竟扯出一丝笑意,回道:“到底是沈医丞,这般恪守规矩。”
无人知晓他是如何压下那几乎要冲破胸腔的暴戾。
曾几何时,无论闹得多难堪,他心底总存着几分笃定。
认定自己在她心里,终究是特殊的。
爱也好,恨也罢,至少能在她心中掀起波澜。
然而当下,她竟然连恨意都吝于给予。
自己在她眼中,早已什么都不是。
他怔怔地望着她垂眸饮茶的侧脸,指节攥得发白,尚嵌着碎瓷的伤口又被掐出新的血痕。
“夫人。”
席间窃窃私语更甚,沈卿云只当置若罔闻,从容起身,掠过跟前的男人,朝荣国夫人浅施一礼:“还请移步一叙。”
崔时雪如蒙大赦,忙示意侍从为唐九霄包扎,亲自引她走向水榭旁的小亭。
“您也瞧见了,我与那厮势同水火,是不死不休的仇人。”
沈卿云在石桌旁坐下,执起茶盏,借着氤氲茶烟掩去唇形,声音轻若耳语:“您今日的筹谋,大概是要落空了,既然敌人的敌人便是盟友。”
她略略一顿,将嗓音放得更轻:“夫人何不暂且摒弃前嫌,与我共谋一出好戏?”
崔时雪执扇的指节微微收紧,勉强维系着端庄笑意:“沈医丞这话,倒让我听不明白了。”
“崔相虽软禁于宫中,可东山大营仍效忠于他。”
沈卿云垂眸睨着茶汤,索性直言道:“眼下最要紧的,是除去唐九霄这块绊脚石,只要这位永昌伯倒台,您进可掌控唐家,退可助力崔氏逼宫,前路自然豁然开朗。”
话已至此,崔时雪眼底掠过一丝精光,却仍在推诿:“姑娘想多了。如今我既能在唐家安享富贵,何必冒这个风险?”
“如若夫人当真甘心于此,唐二白也不会暗中入京了。”
沈卿云指尖轻抚盏沿,唇畔笑意渐深,在旁人看来二人相谈甚欢:“您今日设宴,不就是认定了我是唐九霄的软肋,想借机拿捏我来胁迫他么?”
她掀睫抬眸,眼神陡然变得锐利而冷酷:“可惜,夫人到底棋差一着,此刻唐府外正埋伏着两千缇骑,您精心布置的这出戏,今天大概是唱不下去了。”
时值初夏,园中虽置冰鉴,仍有余热氤氲。
崔时雪却如坠冰窟,连指尖都透着寒意。
她急匆匆地别过头,对着身旁侍从低声吩咐了几句,待西竹离席后,才强自镇定道:“到底是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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