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明月悬于墨色的夜空中,凛冽的寒风卷着落叶四处飞舞,搅乱了月影。

冷风呼啸而过,一棵古松树岿然屹立在一处小巧的宅院内。只见树影微微颤动,树枝却傲然挺立,任北风咆哮,却苍翠依然。在月色的照耀下,散发着坚毅冷峻的美感。

树影投在长廊的地上,错落有致,有如一副肆意的泼墨山水画。

长廊里走来一男子,一副小厮的装扮,手上捧着一个托盘,托盘上茶杯里散发着沁人心脾的茶香。

他脚步匆匆,轻踩树影,穿过长廊,直到在一间书房门前驻步。

“大人,您的茶好了。”

“进来罢。”书房里传来浑厚有力的男声。

小厮推门而入,将茶杯小心置于书案上。

书案前,一位留有胡须、面容威严的男子正专心致志地挥毫书写,目光坚定锐利。

“那些书画都退了么?”他似不经意地问道,却并未抬头停笔。

“回大人,已吩咐人全数送回去了。”

“那就好,正是关键之时,千万不可落人话柄。”

“小的明白。”

男子仍未停笔,又过了好半晌才书写完成。写完最后一字时,他似大功告成般轻吐口气,揉了揉酸痛的手腕,才端起茶杯。

“奏折已草拟完毕,有些语句还需润色,你且帮我看看。”

“大人言重,为大人分忧是小人分内之事。”说罢,小厮凑近书案,逐字逐句在心中默读。

男子离开书案,将茶杯递于口鼻前细细品嗅,目光却盯住窗上摇曳的树影,眉间紧蹙,面色凝重。

“今日果真是领会到他刘承贤的手腕,处处打点,密不透风。可惜,他不知晓我林朝恩的为人,他当真以为自己能买通天下所有人,一手遮天么?”

林朝恩紧紧握住茶杯,眼中充满憎恨和不屑:“圣上对他厚爱有加,没想到他竟勾结边臣,置百姓生死于不顾,与外贼做私下交易,真是罪该万死!”

“大人,刘承贤作恶多端,早已引起众怒。此事证据确凿,您若向圣上奏疏,朝中必有人倒戈从之。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大人今日将他送来的书画退回去,他定会怀恨在心,近日需处处小心了。刘承贤耳目众多,只怕您身边早有细作混入。”

林朝恩喉中哼了一声,嘴角轻蔑道:“真是小人作派,令人作呕!”

“小的刚才细细瞧了一遍,大人所书,文字优美,语言精炼,内容条理有据,简明扼要。在列举刘承贤罪状之处,字字泣血、直击人心,此篇奏疏必能成为撼动刘党根基的一柄利刃!”

林朝恩赞许地点了点头:“为保稳妥,明日还需仔细斟酌。夜深露重,你先回去歇息罢。”

“是,大人也早些休息。”小厮拱手行礼,转身离去。

林朝恩复坐在书案前,看着草拟的奏折凝神沉思。

烛火昏黄,外间寒风簌簌,林朝恩渐觉眼皮沉重,闭目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突然一声异响传来。林朝恩从梦中惊醒,心头一紧,迅即朝那发声处望去———原是窗户被风吹开,摇摇晃晃发出声响。

林朝恩仍一脸警戒,悄悄从身后墙上取下佩剑,缓步走近窗户。

窗外并无一人,外间狂风大作,地上的黑色树影摇晃得愈发激烈,似魑魅魍魉张牙舞爪。

他从容自若地关上窗户,可就在转身那一刹,一阵微风掠过,一个人影站在面前。

还未待他定睛细看,脖子上一阵冰凉———一把刀架在他的脖颈处,在烛火的照耀下闪着锋利的寒光。

“林朝恩。”那人影语气冷冽,一字一顿道。

“你是何人?”

林朝恩未露惧色,可人影在黑暗中不发一言。

“你究竟是何人?求财还是求……”

“求命。”人影斩钉截铁地打断他。

林朝恩借烛火打量他几眼,这人好生奇怪,只戴了左边脸面具,那面具画了狼脸。右边脸背着烛火,一片灰暗,只大约看出是个年轻男子的轮廓。

“你为何要杀我?我林朝恩自问未做一桩亏心事,小兄弟,你怕不是寻仇寻错了人。”

面具男子发出一声冷笑:“你们这种人向来记不住自己所做的恶事,你残害忠良,卖国求荣,今日我来替天行道。”

林朝恩听罢不但毫无畏惧,反而哈哈大笑起来:“是谁教你把这些罪名安到我头上来的?他刘承贤敢做不敢当,竟将脏水往我身上泼!小兄弟,你助纣为虐,成了奸臣的走狗却不自知!”

“胡说!你死到临头还敢狡辩!”面具男子将手中的刀递近了一分。

“你若全然不信,又为何不直接杀了我?怕是今日早些时辰你就已藏在某处,将我们商议的话听了去。”

“刘承贤是谁?”

“当今朝堂臭名昭著的宦官你竟未曾听说?”林朝恩冷笑道:“看来你们这群底下的人消息十分闭塞,你怎么不去问问你们的头领,为何要派你来杀我?”

“少废话!奏折在哪里?证据又在哪里?”

“在你身后的书案上。”

“你上前来。”面具人将刀抵住林朝恩的脖子逼他挪步,而自己也能够后退几步够到书案上的奏折。

他一手架刀,一手拿起奏折读了起来。

林朝恩趁他偏头的空当看清了他的右脸,皮肤白皙,还未长出胡须,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

面具男子专心看着奏折,脸色愈发凝重。

林朝恩见他双目紧盯奏折,已约莫读了一大半,便悄悄抬起手中的剑,趁他分神时,迅速将肩上的刀一挑,转身朝门口跑去。

面具男子正盯着手中的奏折,未料到他突然的反击。待他回过神,林朝恩早已快步跑到门口。

可他刚刚打开门还未迈步,外间忽然传来凌厉的风声,一支飞镖从暗中射出。只见林朝恩的身子颤动了一下,那支飞镖直直地穿过他的喉咙,射中面具男子身旁的柱子,上面沾染了一丝血迹……

面具男子盯住那支飞镖,这手法令他十分熟悉。

林朝恩瞬间没了气息,缓缓仰头倒地,他的身躯落下,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清瘦的身影。

那人跨过林朝恩,烛火照亮了他的脸庞。一对细长的眉毛,一双敏锐的眼睛打量了几下面具男子,眼眸中闪过一道寒意。

“曲玉?”面具男子脱口而出。

他未理睬,兀自在已倒地断气的林朝恩身上摸索着什么,在一阵翻找后,竟搜出几封信件。

面具男子悄悄将手中的奏折藏在身上。

“周厉,你为何迟迟不杀他?难道你想回去受罚么?”曲玉厉声道。

“你怎么在这里?你刚刚在他身上搜出什么?”

曲玉未应答,一脸忿忿地转头飞身离去。

周厉连忙追在他的身后,可曲玉轻功极佳,如同飞鸟一般,在房顶屋檐上快速移动,步法似蜻蜓点水,周厉实在望尘莫及。

眼看追不上,周厉故意踏错一步,从高高的屋檐上摔了下来,惨叫一声。

果然,没过一会,屋檐上又传来他极细微的脚步声。

“真是愚钝。”曲玉从屋檐上轻轻跃下,走到周厉身边,探手检查他的腿。

周厉瞅准时机,从他怀里抽出林朝恩的信件。

“你这是做什么?那是要交给阎老大的!”曲玉迅速抓住他的手腕。

“所以,是阎老大不放心我,派你来的么?”

曲玉一时无言。

“你们口口声声说是惩恶扬善,如今连这信件都不让我看,到底藏的什么私心?”

“周厉,你看与不看都改变不了什么。”

“我偏要看。”

曲玉无奈摇头,继续检查周厉摔坏的骨头。

周厉拆开信件,里面写的都是刘承贤与边臣的往来谈话,他越看下去,心中的怒火便愈燃愈烈。

“为什么?为什么阎老大在林朝恩即将奏疏之时派我来杀他?阎老大与刘承贤什么关系?为何他从未与我们说起?”

“你小声些。”曲玉避而不谈,“你腿有伤折,我背你回去。”

说罢他欲背起周厉,可周厉却推开他的手,火冒三丈道:“你没听见我的话么?还是说你早就知晓,一直瞒着我?”

“你以为惩恶扬善是什么容易的事么?”曲玉也恼了,“师兄弟们的吃穿用度,哪样不需要银两?不替人办事,你以为光喊着替天行道就能活下去么?”

“林朝恩不一样!他是个好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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