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宅院内,丫鬟小厮皆回避,江风山连同一众镖头镖师跪在地上,江远倾则跪在后排。

人群跪拜的方向,站着一位身着宫廷服饰的太监。他挺直腰板,摆摆衣袖,缓缓摊开手中的丝制黄卷,一脸庄重威严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闻之,礼部尚书杨重明之婿江风山,武艺超群,英勇善战,实乃国家之栋梁,百姓之福祉。特命其速往宁王处,护送万寿节礼。望尔等谨慎行事,沿途不得有误,钦此。”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人磕头领旨,江风山起身接旨。

宣旨太监满脸堆笑,一扫方才的严肃神态,细声细语朝江风山道:“江总镖头,皇上知晓您的才能卓越,只是一直未有良机。今日圣上特赐立功之机,当勉力以赴,勿令圣上失望。”

“公公所言极是,在下定当全力以赴,不辱圣恩。有劳公公跋涉而来,可否屈尊于寒舍吃些便饭?”江风山道。

“不了不了,我还有要务在身。圣旨已下,江总镖头还需早日动身才是。”

“多谢公公提醒,今日吾等便可动身。”

“那便好。”说罢宣旨太监笑而颔首,告辞离去。

众人也都起身继续收拾行囊。

江夫人抱了几件冬衣走来,递给江风山:“这些是新做的,去见宁王时可不能穿得如此寒酸,失了礼数。”

“谢夫人。”江风山粗糙的面皮皱起了笑意,“夫人可还有话对我说?”

江夫人欲抬脚离开,见他这样问便疑惑道:“什么话?”

“既无话说,也无妨。”江风山脸上的皱纹渐渐摊开。

“此去与你以往护镖无甚不同,只是都需小心谨慎,凡事不要强出头。”

“知道了夫人。”江风山拱手做了个遵命状,继而面露几分怜惜,“自你嫁于我以来,我一直忙于镖局事务,家中全靠夫人打理,苦了你了。”

“说的什么话。”江夫人走近几步,低声道:“若不是因为我的身份,你也不必风餐露宿,如此辛苦。”

“夫人,等这次回来,我就将镖局交于手下的兄弟打理,不再频繁外出。”江风山顿了顿,突然想起什么,“对了,镖局里我留下马镖头管理事务,我不在家时你若遇到什么难事,可唤人去镖局里找马镖头。”

“我知晓了,此去长路漫漫,见了宁王后莫忘了写封书信。”

“知道了。”

一旁的江远倾见爹娘依依不舍却克制收敛的模样,不忍打扰,便出门查看马匹。

他后脚刚跨过门槛,便见远处一辆马车风风火火驶来,尘土飞扬。临近江宅大门时,车夫长吁一声勒住马匹。

马车上下来一位身着官服的人,留着八字胡须,步伐稳健从容。江远倾一眼认出,连忙上前。

“赵伯父安好,赵伯父来此可是为爹爹送行?”

“嗯。”赵老爷神色肃然,捋了捋胡须道:“宫中太监可曾来宣旨?”

“来过,宣旨后便走了。”

“你爹爹可在家中?”

“正在家中收拾行囊,准备启程。”

“好,我去寻他。”

江远倾叫来一位随从,引赵老爷进去,自己则留在门口查看马匹。

赵老爷前脚进门,马车里又冒出一人。

“远倾哥哥!”

江远倾抬头望去,车帘后探出一张清丽灵动的脸蛋,明亮的眼眸正盯着他。

“兰儿?!你也来了?”

“当然,兰儿来为你送行。”

“送行?”

“听闻圣上下旨,命江家赴宁王府护送万寿节礼,兰儿可不是要来送行么?”赵兰轻轻瘪了瘪嘴。

江远倾亲眼见着她眸中的亮光逐渐黯淡下去,明明一脸难掩的沉重,却还是要挤出个笑容来。

“兰儿祝你一路平安,万事顺遂,别忘了……”

江远倾注意到她快速朝自己的腰间瞥了一眼,继而语气瞬间微弱了许多,可还不忘将话说完。

“别忘了给江伯母写信。”说完她低下头,整个人似骄阳下晒蔫的鲜花,没了神采。

“谁和你说我也要去的?”江远倾看她这副模样,忍不住道。

“什么?”赵兰一个激灵抬起头,像是耷拉的花骨朵不知被谁提溜了起来,“你不去么?”

江远倾忍住笑意,摇了摇头:“皇上只派了爹爹去,未曾提我,况且爹爹命我在家准备科举。”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赵兰暗暗松了口气,尴尬地笑了笑,脸上顿时泛起淡淡的红晕。

“我……我送你的东西,你不喜欢么?”

“什么?”江远倾看她嗫嚅的样子,装作没有听清。

“就是……那个荷包!”赵兰急得脸颊愈发红润,忍不住大声道。

这倒是惊住了江远倾,他连忙环顾四周,幸好四下无人,刚刚喂马的小厮已去了别处。

“我知道。”他一脸从容,似乎无事发生,“我在家中的一举一动皆由爹娘管束,若是让他们撞见,定要怪责我未用心读书。”

“你不是参加武举么?”

“我改变注意了,还是参加文举,将来才能更好地助外祖父一臂之力。”

赵兰顿时双眉紧锁,面露淡淡忧色:“也好,不过兰儿相信,无论哪条路,远倾哥哥都能很好地走下去。”说罢,她似下定决心,毅然决然伸出一只手。

“什么?”江远倾对她这一举动有些不解。

“你还是还给我罢,否则误了大事可不好,若让伯父伯母撞见……”

“哪有将送出去的礼物要回去的?”

“嗯?”赵兰未料到他会说出这番话,睁着疑惑的眼睛看着他。

“我的意思是……我已将荷包收进柜里,此时不在身边,爹爹又要启程,杂事颇多,不便给你。”

“那……等你闲时再说罢。”赵兰只好妥协。

江远倾点头应允,随后继续检查马匹。

待诸事皆已检查齐备,众人将要携带的兵器行李等都装进箱子里,出发的人员都整齐地列在门口,等待启程的号令。

书房中,江风山穿戴整齐,手持香火,恭恭敬敬地朝关公像拜了三拜,随即将香火插进炉中。

转身时,便看见江远倾安静地恭候在一旁。曾经稚嫩懵懂的脸庞,如今已成熟了许多,稳重坚毅,不露声色,有着与年纪不相匹配的云淡风轻。

“远倾,爹爹常年出门在外走镖,与你聚少离多,你怪我么?”江风山语气比平日里温和了许多。

“爹爹说的哪里的话,您虽在外奔波劳碌,可您对孩儿的教导不比别人的父亲少,您说过的话孩儿都牢记在心。”

“你是个好孩子,为父有你这样的儿子也算是今生有幸。”

江远倾愣了一瞬,鼻头发酸,眼睛发热,紧抿嘴唇说不出话来。

江风山叹了口气道:“岳父在朝中虽身居高位,风光无限,可谁又能懂他的处境艰难。刘党势力盘根错节,你外祖父的身边也尽是背信弃义、畏葸不前之辈。不过,纵然如此,他也从未惧怕过,从未忘记自己肩上的职责。爹爹此行虽是护送圣上的万寿节礼,却是与你外祖父殊途同归,皆是为了圣上、为了百姓。”

江风山粗糙的面皮露出少见的温柔,他抬起一只手轻轻地拍打江远倾的肩膀:“远倾,古之立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忍不拔之志。爹爹素来对你严格管教,也是希望你将来能够成为一个有担当的人。想好你最终的目的是什么,并为之而努力。”

江远倾听完父亲的一番苦心教导,眼里逐渐朦胧,升起一层白雾。

江风山又拍了几下,未再多言,抬脚走出书房,朝大门走去。

门口众人皆已整装待发,江夫人、赵老爷连同赵兰一行人,都站在门口,目光投向江风山。

江风山笑脸盈盈地朝赵老爷行了个礼:“有劳贤弟特来送行。”

说罢,他纵身上马,手握缰绳,声音如雷霆震耳:“出发!”

一众人浩浩荡荡地朝着日光行去,人影交错,江风山的背影渐渐淹没在人群中。

阎宅,曲玉端来一盆热水往周厉歇息的房中行去,还未进门时,便隔着窗户听见里面的谈话声,他很快辨出那是阎老大的声音。

“听闻你受伤了?”阎老大关切地问道。

“只是不慎摔伤,大夫已经将骨头接好了,多谢阎老大关心。”周厉躺在床上,语气客套。

“没有大碍便好,这林朝恩倒还有些身手。”

“我以为他只是一介文弱书生,没想到也学了些功夫傍身,幸好曲玉及时赶到。”

听到自己的名字,曲玉凑近了些。

“我也是为了稳妥,才叫曲玉寻你,他还从林朝恩住处搜到卖国通敌的书信。”

“书信?我怎未曾看到他拿过什么书信?”周厉佯装吃惊的模样,继而一脸恍然大悟,“我知道了,定是去探林朝恩鼻息时从他身上搜来的。”

“那便是了。”

曲玉听得房内二人沉默了片刻,过了一会,阎老大转移话题道:“四年了,我还能想起当初在一处破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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