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归笙的布战安排,隙中人当即笑出了声:“小姑娘,你很自信。”

归笙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实力本就不够的话,气势上再矮一截,那可真就是不战而败了。”

隙中人但笑不语,扬刀一振,刃上鳞片激荡掣出,疾风骤雨般袭向归笙。

归笙甩出四爻挡刀,转身便逃。

隙中人嘲讽道:“方才还大放厥词,这会儿怎么只知落荒而逃了?”

没费多少功夫,鳞片击穿核桃壳,又遽然提速,追上那道逃窜的身影,瞬间将其打成了筛子。

后背千疮百孔的少女直挺挺倒了下去。

整个过程太过顺利,隙中人眉头一皱,略觉不对。

风声习习,叶落萧萧,趴在地上的人彻底没了动静。

隙中人微一起身,打算下去看看她是否真的已经死透。

身下的树枝却一沉。

颈前一凉,核桃片卷作飞刃,刹那令它头身分离。

头颅掉下树时,它看到不远处那具“尸体”化作一颗核桃,飞回到树上少女的手中。

落地后,隙中人不无赞许地道:“原来你这破核桃还有幻形之能?是我小瞧了你。”

归笙刚把隙中人的无头身体踢到另一边的树底下,觉得和地上的一颗头对话实在有点诡异。

因而她不多废话,举起六爻化出来的一柄大铁锤就砸向这颗脑袋。

“嘎吱嘎吱嘎吱……”

身后一道阴影降临,伴随令人毛骨悚然的关节错位、皮开肉绽的声音。

在铁锤距离隙中人的脑袋仅剩一寸之距时,一阵猛烈的罡风从天而降。

归笙连人带锤被掀出了二里地。

好不容易停下,归笙谨慎地从四爻的保护罩里冒出个头来。

正对上一个几十丈高的无头巨人。

原来是隙中人被她踢下树去的身体变换了形态,抽条生长,节节拔高,从外观看,就像上百人层层叠叠堆在了一起。

隙中人俯下身,捡起自己的脑袋,接了回去。

“你莫不是忘了?我是怨灵,本就是没有实体的东西。”

脑袋膨胀发酵,与体型相衬,大如水缸的瞳孔轻蔑撇来。

“只是割头的话,你是杀不死我的。”

说完,它举起手掌,对准归笙拍下。

巴掌未至,掌风已将归笙上方的林木掀秃噜了皮。

盯着漫天飞舞的残枝败叶,归笙眼珠一动。

随即,她头顶一爻,奋力一跃,顺着隙中人拍下的指尖飞奔而上。

体型变大后,动作就不可避免地变得迟缓,隙中人抖动手臂,想将手臂上的小虫子抖下去,然而这小虫子就跟脚底下糊了黏浆似的,一路风驰电掣地冲到了它的肩头。

旋即纵身一跃,抡起自己刚劲的拳头,对准隙中人的眼睛抡去。

隙中人眼睛一眨。

下一瞬,巨人的面庞从正中裂开一条缝隙,一道人影手持长刀从中跃出,正对归笙斩来。

另一边,正徒手把蛇身邪修打成死结的烛烬听到动静,霍然抬头。

正看到归笙空手接白刃的一幕。

他瞳孔一缩,身周冲出锁链,果断撕向长空。

见他此举,飘到蛇身旁的一片树叶:“?”

树叶发出惊声尖叫:“住手不用救!我在这里!那个是假的——”

然而噬空裂隙已开,为时已晚。

隙中人劈了个空,却一点也不恼,发出惊天爆笑:“你故技重施,结果弄巧成拙,害了你的小情人呢!”

归笙:“……”

她本来的打算是用幻形拖住隙中人,真身趁机和烛烬会合,一起把这蛇身邪修当作皮筋拉直,把这难打的大家伙绊个跟头的!

计策失败,熟悉的裂隙漩涡袭来,归笙气得脑袋冒烟。

她一把抓过烛烬,拼命戳他额头数落:“你怎么这么沉不住气!我是在诈它啊!它是在诈你啊!你怎么这么容易上当?你看我会是上赶着去送死的那种人吗?!”

浑然忘了刚认识烛烬那会儿,自己很愉悦于他的容易上当。

烛烬自知坏事,一动不动任她戳点泄愤:“对不起,我……”

归笙注意到他满身的血,也凶不下去了,扯起袖子替他擦了擦脸,又在他耷拉下去的兽耳上抓了抓:“算了算了,也是我没提前和你商讨好战术,你记得下次一定不要再……”

语声未尽,第二重回溯之境便已到来。

归笙做好了一落地就被泼一身血或者一柄大刀朝脑袋砍来的准备。

然而事实证明,她的准备多余了。

隙中人这一次,竟然将她和烛烬分开了。

归笙从冰冷的雪地里爬起来,搓着胳膊打着哆嗦,惊疑不定地环顾四望。

云黑风紧,草木萎败,拳头大的雪点一个劲地朝她脊背上哐哐猛砸,纵目望去杳无人迹,唯有喑喑鬼火肆虐横行。

已经爬过两千多阶的归笙可太熟悉这个恶劣的环境了。

这绝对是魔元山上的某一处。

魔元山……

“我在魔元山顶杀完最后一只玄婴兽……”

耳边响起隙中人先前的话语。

这一重的回溯之境,恐怕就是烛烬最后一次和他的族裔在一起的时候。

归笙心里咯噔一声,立刻扔出二爻:“去找烛烬!”

二爻疾速向山顶掠去,归笙顶着风雪紧随其后。

没走多久,归笙足下一绊,差点一头栽倒。

低头的瞬间,寒风挟来浓重刺鼻的血腥。

她看到满地尚未被风雪吞噬的,玄婴兽惊惶逃窜的爪印,其间零落着褴褛衣物,以及或人或兽的断肢残骸。

而绊住她的是……

归笙顿了顿,蹲下身。

伸手拂来白雪,掩埋好这只死去的玄婴幼兽。

再度起身后,归笙抛开所有杂念,脚程越发急促。

二爻进入一片鬼杉林,北原本就稀薄的日光更被杉叶遮蔽得昏沉暗淡。

林中灌木墁地,藤蔓斜织,枯叶浅啜薄雪,虫蚁鸟兽啾啾啼鸣。

光线越发微弱,血味却越发浓稠,归笙的心跳渐渐失序。

不会赶不上了吧……

就在这时,前方红影一闪。

归笙本就神思紧绷,一声惊叫险些脱口而出。

她立即旋身上树,白袍收作白羽,幻形作白雀,藏匿进密密的杉叶间。

几乎是刚藏稳,树下便有两道人影疾掠而来。

归笙的一颗心蹦到了嗓子眼,当即又给自己加了一重五爻的法力。

“还是来迟了……”

下方传来女人情绪难辨的嗓音。

归笙愣住了。

她不可置信地探头,从杉叶间的罅隙向下望去。

第一眼看到的,是背靠在树干上,垂头昏迷的烛烬。

只不过这时候的烛烬,只有十三四岁的模样。

而围在他身侧,正为他治疗一道横穿腰腹的致命伤的……

归笙喉间一哽,望着那一红一白,再熟悉不过的两道身影。

她的师母与师父。

归笙并不多惊讶,因为在莲华境里,她清楚地听到他二人前往北原,为的便是调查玄婴族遭到追杀一事。

这不,那面莲华殿的上古法宝——碎虚宝镜,此刻正在师母的腰间挂着呢。

碎虚宝镜正对烛烬,归笙能在镜子中看到他苍白的面色,以及满身累累的伤痕,尤以腰腹的斩伤与额角的撞伤最为触目惊心。

归笙不忍再看,正要移开眼,镜中的倒影蓦地剧烈波动起来。

烛烬的倒影淡去,转而浮现的,是在茫茫雪山上,千丈断崖边,手持麟刀的隙中人不断施展回溯之境,将使用噬空术的玄婴族人拖入死局。

烛烬也在其中。

但他没有急着施展噬空术遁走,而是试图救下正被隙中人追杀的同族,因而迟迟没有落入陷阱。

隙中人注意到了,向他望来一眼。

下一瞬,麟刀佯作攻击烛烬怀中的幼兽,实则直冲烛烬而来,从侧面贯穿了他的腰腹,又猛地向前划出。

血肉横飞,近乎腰斩的力道直接将烛烬甩下了断崖。

看到此处,归笙明白了。

碎虚宝镜在向她展示烛烬一身伤势的来历。

看来它照到何物,便能重现此物之前的经历。

果然是个不可多得的宝物。

归笙敛起思绪,看向正不断为烛烬灌输髓华,并割破手腕喂血给他的栖迟。

她想起隙中人之前对烛烬的疑惑:“是有多管闲事的人救下你了么?”

想来是烛烬坠下山崖时,恰好被赶来的师母师父救下了吧。

归笙的视线定格在栖迟紧蹙的眉心。

在归笙的记忆里,师母大多是一副游戏人间、玩世不恭的态度。

她从未见过师母露出如此刻般复杂的神情。

那神情似愤怒,似无奈,但更多的,竟然是对自己的痛恨。

对自己?

玄婴魔族的灭顶之灾,师母为何要怪罪到自己的头上?

在莲华境中,面对妙慧灵祖询问为何要查明玄婴族遭到追杀一事,栖迟的回答是“一些私事”。

当时归笙以为,可能是玄婴族中有师母的旧识,通过某种方式向她求助。

但此刻她亲眼看到了栖迟面对烛烬的神情,这“私事”的分量,恐怕远远不止她想象的那样简单。

随着栖迟不断给烛烬喂血,后者微弱的呼吸终于渐趋平稳。

栖迟收回替他治伤的手,小心托住他的后背,将他在地上放平。

她盯着烛烬淡无血色的面孔,微微默然。

云雪意无声将手搭上她的肩头,轻轻拍了拍。

栖迟吐了口气,也回应地拍了下他的手背。

“雪意,我们得去一趟魔元山顶。”

云雪意点头。

栖迟起身,取出乾坤袋,从中“哗啦啦”抖出一堆灵丹妙药,数量之多,几乎要将烛烬淹没。

收好乾坤袋,栖迟又抬手,对准头顶一抓。

“啾?!”

藏在枝间的归笙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被隔空薅了下来。

“小家伙,劳烦你在这陪陪他,别让他给人发现了,若他状态不好了,你就喂他些丹药。”

栖迟拈住雀鸟的小细腿,指腹微一用力,一股深不可测的髓华瞬间灌入了雀鸟的身体。

栖迟言简意赅:“这些髓华是报酬。”

这无疑是霸道的强买强卖,合该遭到拒绝抵制。

但栖迟给的实在太多了。

归笙瞪着自己灵光闪闪的翅膀,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见雀妖迟迟没有反应,栖迟误解了她的意思,一个眼神示意云雪意。

云雪意便也走上前来,拈住雀妖的另一条腿,也给她灌了一记髓华。

“啪嗒”一声掉到地上时,归笙还愣愣地没回过神。

虽然她早知师母师父修为高深,但没想到这么高深……

直接给她灌修为灌得原地化出了人形……

好在这雀妖的人形不是她自己的面目,不然可真是要乱套了……

那边栖迟又丢出一大堆天材地宝,“叮哩咣啷”堆得跟归笙一样高。

栖迟:“这下报酬应该够了吧。”

够了,可太够了。

倘若归笙真是一只雀妖,收下两记髓华与这些法宝,从此定能大鹏展翅,扶摇直上九万里,振兴雀妖一族的门楣,在北原开宗立派都不在话下。

可惜她不是。

她只知道,这场短暂的重逢,又要结束了。

“拜托了,看护好他。”

向来骄傲的女人,此刻的语气里竟满是恳求。

栖迟道:“在这个结界里,你们会很安全……怎么哭了?”

她费解地望着眼前这只忽然开始啪嗒啪嗒掉眼泪的小雀妖。

归笙抹了把脸,摇摇头,哑声道:“你们走吧,我会保护好他的。”

隙中人的回溯之术能修改过去,她不能因为一己之私,改变他二人既定的行动轨迹。

下定了决心,归笙鼻音浓重地催促道:“你们快走吧。”

再不走,她哭得更凶。

栖迟看了她片刻,蓦地扯起袖子,在她的脸上擦了把。

她哭笑不得道:“怎么哭起来我家小弟子一模一样。”

说完,栖迟不再耽搁,转过了身。

“那这里就交给你了,小雀妖。”

裙裾如霞,白衣似雪,双双没入灰淡的苍山树影里。

前往的方向,正是魔元山顶。

鬼杉林中重归寂静,唯有风声滔滔,雪落簌簌。

归笙哭够了,收整好心情,开始认真履行栖迟安排给她的任务。

她体质特殊,生来没有髓脉,无法内化髓华,注定不能按照一般修士的路子修炼,因而她自小便由师母一手教导,连九窍核桃这个本命法宝都是师母针对她的情况专门打造。

师母平日里虽对她疼爱纵容,但到了正经修炼的时候,可谓是铁面无私、疾言厉色,没少把她揍得满栖雪峰逃窜。

所以对于师母派下的指令,归笙有种刻入骨子里的不敢怠慢。

归笙爬到又开始奄奄一息的烛烬旁边,从那一堆丹药里挑出所有能用的,一颗一颗地碾碎了,就着草叶上的雪水,悉数喂他吃了下去。

师母也是关心则乱,都没分门别类地把这些丹药的用处交代给雀妖,真是幸好这具壳子底下是她徒弟本人,跟着她认过这些丹药。

终于,烛烬冰冷的身体渐渐回温,化回了魔兽的原形。

归笙松了口气,扶起他的脑袋,让他枕在自己的腿上。

这个年纪的烛烬,虽然化作人形时已不是稚童,但一化回原形,和那些动辄数丈长的成年魔兽相比,仍然是个半大的魔兽幼崽。

刚被从生死一线上被救下来,幼兽遍体鳞伤,毛发残缺不全,左秃一块右少一片,狼狈又可怜,与她之前见过的威风凛凛的模样天差地别。

即便伤势已经稳定,又吃了不少止痛的丹药,兽躯却仍旧痛得一抽一抽的,搭在她的腿面的头颈时不时地痉挛。

毛茸茸的脸庞也皱着,昏迷时也布满挥之不去的隐忧,一看便是长久以来时时刻刻置身险境造成的。

归笙看得揪心,想将他往怀里拢一拢,渡些体温给他,却又怕牵动他腰腹间的伤口,一时束手无策,只能干着急。

山间风雨阴晴飘忽不定,不知过了多久,结界外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雪雨。

或许是栖迟血液的缘故,又或许是魔族的恢复力着实强大,确认烛烬腰腹间的伤口已经大致愈合后,归笙小心翼翼地将他抱进怀里,避免雨水溅湿他的伤口。

林中本就昏暗,又因骤雨渐生浓雾,能够洞见的范围越发狭窄,似有看不见的危险在暗中酝酿成形,悄然逼近。

“嗒。”

一声闷响。

归笙心道:来了。

三年后的隙中人通过回溯之境追来了。

归笙谨慎地往结界中心缩了缩,拽下从树顶垂落的枝蔓,布开五爻,尽量遮掩自己与烛烬的身形。

枝叶的间隙外,沉沉涌动的雾色里,渐渐浮出一杆瘦长的人影。

隙中人的形态又变了。

肿大的肢节垂地,行走间骨骼喀响,如一只冗长佝偻的竹节虫,在林间游走逡巡,神出鬼没,时隐时现。

但它丝毫没有要掩饰自己正在靠近的意思,每踏出一步,地面便是重重一颤,宛如地壳压抑的心跳。

它蓄意恐吓的效果十分显著,归笙本来不怕的,但在它这种若即若离,将发现又没发现的折磨下,也恨不得立刻把烛烬摇起来干架。

但她心知肚明,此刻喊醒烛烬也无济于事。

别说他不愿对隙中人动手,就他这个血津津的样子,能不能动都说不定呢。

让他再多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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