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愈年方三十有五，是北明历年来“最年少”的太医院右院判。
他三岁学辨草药，五岁学看诊，六岁能默诵千余药方，七岁已能为人诊治……
但许是一直专研医术之故，性子说好听点是刚直不折，难听点便是榆木脑子。不畏强权，却极为认死理。
陆宁绍自己做不到这般赤诚，因而极为佩服赤诚之人，但与之打交道，他心里虽不甘愿，但又不得不为之。
他能想到最好的法子，也不过是另辟蹊径的激将法。
谢愈倏地抬眸，直直望向陆宁绍，“我亲自验证又有何不可？”
陆宁绍眉梢轻挑，“司诚，去寻夏安取粗粉，为谢大人煮上几碗！”
司诚离开后，帐内只余陆宁绍三人。
王明渊眼睛飞速转了两圈，不过转瞬便换上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他转头看向谢愈埋怨道：“谢大人，我早与你说，要有证据才能抓人，你偏偏笃定人家是细作，唉……”
他又转头望向陆宁绍，躬身赔笑着打圆场，“小公爷息怒！这真是天大的误会，谢大人绝非有意冒犯，他也是为国为民啊！”
王明渊明着是在为谢愈开脱打圆场，可话语间字字句句皆是在坐实谢愈的“罪名”，反倒是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谢愈闻言，瞥向王明渊，那眼神就像在看什么秽物一般。他随即微微扯动唇角，鼻间轻嗤一声。
这轻嗤的声音很轻，偏偏在场的三人都听得到。
王明渊眼角的余光瞥到谢愈的目光，那目光中的鄙夷如有实质一般，刺破了他伪装好的表情。他的表情瞬间凝固，连虚假的笑容都难以继续维持。
而谢愈却早已将目光移开，似乎多看一眼都会污了他的眼睛。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窸窣的脚步声，“公子。”
“进来吧。”
门帘被掀开，司诚与夏安端着托盘走进来。
“公子，粗粉已可食用。”
“放在这边上，你们出去吧。”
二人将托盘放在案几上，躬身行礼后离开。
陆宁绍看向一脸肃穆之色的谢愈，“谢大人，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不必亲自涉险。”
谢愈微昂脖颈，目光自高处斜斜瞥过来，“笑话！我谢家自曾祖起便世代为医，从未听过不能被银针测出的毒药!”
陆宁绍当然知晓这些，确切地说，谢家世代为太医院太医，至今已历经四朝，乃是当之无愧的医学世家。
就连谢愈都这般怀疑，也不怪他当时从司北口中得知此事时，因心里存疑，第一时间便派人去查证白诚的来历。
想到此，陆宁绍态度软了下来，“谢大人，沧海不过一粟，人于其中不过蜉蝣撼树，目所不及之处甚多。”
其实他已是在变相地劝他罢手，只是谢愈此人的性子便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之人，哪里肯就此罢手？
谢愈走至案几前，袍袖一拂，径直端起一碗粗粉，手持竹筷，毫不犹豫地将粗粉送入口中。他吃得极快，帐内甚至能听到他的吞咽之声。
只一会儿功夫，他已经吃到第三碗。
陆宁绍无奈摇头，端起茶盏饮茶。司诚二人端粗粉来时他确认过，加起来不过四碗。据白诚所言，五碗内吃下去不过是轻症，若是及时医治，只需一日功夫便可痊愈。
“啪嗒”一声脆响，谢愈将最后一个空碗放回案几上。
“如今，下官便坐在这处候着，瞧瞧究竟有没有这‘毒发’！”谢愈施施然落座于木椅之上，双手交叠藏入衣袖，目光直直盯着正前方。
王明渊站在一旁，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没有陆宁绍的发话，他不好私自落座，若是站着，他又觉得两人都坐着，就他一人站着，好像低谢愈一头似的。
他越想越觉得憋闷，便下意识地将目光落在陆宁绍身上，希冀他见着他独自站着，便会开口邀他落座。
陆宁绍瞥到他的目光，心里冷笑，他也不喜王明渊钻营的行事作风，因而他故作未察觉般继续饮茶。
站会儿也要不了他的老命，便站着吧。
——
见衙役们都已尽数撤出回春堂，站在门前的孙掌柜也再没有耐心假装下去。
他慢悠悠地直起腰背，嘴角压着的弧度却忍不住向上翘去。
他用力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随后他双手抬起，对江云汐拱拱手，“这位是？哦，晏公子，还请您慢走！未能为公子奉上热茶，还请海涵，海涵呐！”
未待江云汐回应，孙掌柜自行起身，负手站在原地，面上似笑非笑，那微微抬起的下颌线，分明就是透着股居高临下的轻蔑。
站在她身后的东临，脸色瞬间涨得通红。本就因空手而出憋着一肚子气，此刻瞧见这孙掌柜竟如此轻慢他们魏国公府未来的当家主母，顿时觉得胸口像是燃起了愤怒的烈火，拼命地向上翻涌着。
他的手下意识地按住挂在腰间的剑柄上，左脚猛地踏出一大步，“放肆！你这狗眼看人低的蠢猪……”
“猪”字才落下，他的声音却忽地戛然而止。
江云汐抬起右臂，横在他的胸前。东临诧异地看向她，嘴唇翕动，很不甘心地想再说些什么，“公子，他……”
她并未看向他，只是轻轻摇摇头。东临见状，只得深吸一口气，松开按住剑柄的手，又硬生生地将未说完的话咽了回去。
孙掌柜瞥了眼东临怒火中烧的神情，脸上的笑容丝毫没有收敛，反倒愈发得意起来。
他装模作样的双手再次拱起，腰身随之微弯，“这位公子，跟前伺候的爷，还请您息怒！小人虽不知你家公子是何人，但绝无诚心冒犯之意啊！”
东临猛地瞪向他，胸膛剧烈起伏着，险些咬断自己的舌头。
这王八蛋真是得寸进尺，他恨不得立刻杀了他，但碍于横在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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