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恨天之上,灌愁海之中。

黛玉朦胧听得几缕弦音,缥缈如梦。

“为官的,家业凋零;富贵的,金银散尽……”

“欠命的,命已还;欠泪的,泪已尽……”

“……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伴随仙音,前生种种景象化为墨字,呈现在虚空里,遮天蔽日。

原来荣宁兴衰、木石前盟、那些浸透帕子的血与泪,都是虚妄的文字……

突然,虚空中所有幻象极速倒转回溯,黛玉听见有人重新唱起最初的那支曲:“……因此上,演出这怀金悼玉的《红楼梦》……”

“怀金、悼玉?我这一生……”黛玉缓缓闭眼,落下一滴泪,“原是红楼幻梦。”

她的魂体渐渐透明,随着回溯的幻象一起倒退,重新落入书中。

“笃笃笃!”

月上中天,急促的敲门声惊扰夜色,屋梁上的燕子吓得四散飞起。

黛玉倏然惊醒,神思却还留在离恨天之上。

她轻叹口气,披衣裳坐起身。

这是重生的第三天,也是刚入贾府不久的时候。她却还是时常梦见前世,梦见离恨天上俯瞰众生命运的情形。

紫鹃也醒了,纳罕道:“大半夜,是谁来了?”

很快,门又被敲响,还有一道熟悉的声音。

“林妹妹,你睡了吗?”

黛玉微怔。

是宝玉。

屋外,夜深露重,年轻公子穿着单衣匆匆而来,身后紧跟着一圈丫鬟婆子。

“二爷!有什么事不能明儿说?死冷寒天的,连衣服也不披就冲出来,叫老太太知道,仔细又要挨骂!”袭人急忙赶来给宝玉披上衣服。

宝玉一心拍着门,并不理会旁的,连唤了好几声,才听见有动静。

门一开,是紫鹃。

“宝二爷?姑娘已经睡下了,有什么事?”

宝玉神色焦急,不住向里面张望,“好姐姐,烦请你帮我传句话与林妹妹!这些天我们同吃同住,有说有笑,我自省并无不妥当的言语,也不知几时得罪了她,怎么没头没尾就挪出了碧纱橱?我是个愚钝的,就算有不好,妹妹只管说,我没有不改的!”

紫鹃思忖片刻,悄悄往里张望。

里间,黛玉披衣坐着,并没有开口的意思。昏黄光影忽明忽暗,照着她平静的面容。

紫鹃会意,对宝玉答道:“原来二爷为这事儿来,哪有什么妥不妥当,只是姑娘一早回了老太太,来京中这段时日身子不大爽利,荣庆堂那边老的老,小的小,恐过了病气,想着挪出来安静养病方好,与二爷不相干。”

宝玉仍蹙眉,一副失魂落魄的形容,袭人忙道:“正是呢,我也这么同他说的,他却不信,定要亲见林姑娘!”

又看向宝玉,嗔道:“你问了紫鹃安心了罢?总疑心我们哄你,她自不会说假话!”

宝玉怔怔的,被袭人等人拉扯着回去,却一步三回头,口中呢喃:“我们前些日子那样亲昵,好端端的,怎么就要和我生疏呢……”

“哪里就生疏了?左不过是挪了个院子,两三步路的功夫,不妨碍一块儿玩闹!小祖宗!快跟我回去罢!”袭人半哄半劝,好歹将人拉了回去。

紫鹃这才拢上门,绕过屏风往里走,只看见黛玉放下书,睨着她:“打发他走了?”

“嗯。”紫鹃点头,又上前替黛玉掖了掖被角,心下的狐疑按捺不住,纳罕问:“方才在他们跟前儿我不好说旁的,实则我也糊涂。姑娘好好的就要移出院子,难不成真是恼了宝二爷?”

黛玉并不答话,只看着灯影发愣。

紫鹃见状,有了猜测,只叹道:“姑娘刚来我们府里几个月,不晓得内情也是有的。只是别叫那起子奴才的歪曲话唬倒了,太太小姐们虽常打趣宝玉是个混世魔王,可他并不是个品行淫坏的人。姑娘玲珑心窍,自然看得明白,你要是为此疏远他,倒不值当。”

黛玉忽然轻笑,含愁的眉眼愈发透着不能言语的哀伤。

“我自然知道他好。”黛玉低声喃喃,望着半掩窗外的朦胧月亮,“没人比我更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乌云蔽月,朦胧情态一如前世的月夜。

重生才知,原来自己只是《红楼梦》中的薄命女儿,什么金陵十二钗、倾国倾城貌、堪怜咏絮才、抑或是什么木石前盟,绛珠仙草转世还泪,如此种种,皆不过是书中的笔墨文字。

贾府注定要衰败,她也注定薄命,一切都是判词里写定的命运。

既是注定,又何必从头再来?

初入贾府的情形历历在目。

外祖母抱着她哭,宝玉与她初见,恍若故人。要为她取表字颦颦,又抓着玉要摔,闹哄哄一团。后来好了,两个人便同在老太太屋里住,亲密无间。

黛玉混混沌沌又一次经历这一切,却在三天前的一个深夜彻底清醒,想起了自己只是书中人。随即便求贾母搬出碧纱橱,只在后院隔出屋子,和探春三姊妹同住。

今日宝玉知道了,便闹将起来。

“姑娘既知道他好,又要搬出来,莫不是真在使小性儿?”紫鹃打趣两句,“昨儿老太太也嘱咐我呢,说你们小儿女爱吵嘴,只不要伤了和气才好。我瞧着姑娘这几日总躲着宝玉,也不似往常伶俐活泼,若有心事,可不要闷在心里,还是说出来为妙。”

黛玉眼底似有倦意,却不像是累的,倒像是压着经年的风霜,面上只是淡淡微笑。她拉过紫鹃的手,眸光温和,“我知道你的好意,紫鹃,多谢你。”

这句道谢极真诚,竟叫紫鹃无措了片刻。

“好端端的,姑娘道什么谢?老太太将我赐给姑娘,我认真侍奉自是应当。”

黛玉抓着紫鹃的手没放,眸中似有泪光。

即便这天地皆为虚妄,可眼前的紫鹃却与前世一般无二,眼底的真心也做不得假。一时勾起黛玉的记忆。

在如今的紫鹃眼里,她们主仆不过相识数月,而在黛玉眼里,她们早有数年朝夕相处的情分,陪伴她最多、最贴心的人,竟不是父母亲人,而是紫鹃。

重活一世,她见宝玉等人皆是情感寥寥,似乎情分早在前世就已偿尽,唯独紫鹃,第一眼便触动她的愁肠。

“姑娘别哭啊,可是我说错话了?”紫鹃忙给黛玉擦眼泪,一面急急道,“是我不好,府里家大业大,规矩多,姑娘心思重,难免有照顾不到的委屈处。便是恼了宝玉便恼了罢,远着也没什么,横竖你是老太太接来的外孙女儿,不必怕他。”

黛玉轻轻握着她的手,摇头道:“我没事了,你自睡去。”

“好,姑娘也早点睡,明儿宝二爷要是还来,我照样打发他去。”紫鹃退开几步,依然回头看着黛玉。

灯影昏暗,黛玉懒卧在榻上,黑发如墨垂了下来,露出的半截手臂洁白如雪。只是一道剪影,便觉袅娜,小小年纪足以见得日后的美貌。

雪雁一团孩子气,揉着惺忪睡眼问:“紫鹃姐姐还不睡?”

紫鹃这才惊觉回神,“嗯,就睡了。你夜里警醒些,姑娘身子弱,别叫她着凉。”

吩咐完才去榻上睡,只是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总想着黛玉方才的泪眼。

说来奇怪,她们相识甚短,可一看见姑娘,紫鹃就莫名觉得亲切,今夜尤甚。

那边厢,黛玉并没有睡着,只是怔然看了一晚上的月亮,直到黎明方才合眼。

第二日,宝玉果然又来找,黛玉便借口昨儿睡得不好,白天贪觉,避开一上午。下午又找了由头,只往迎春三姊妹那边去。

虽说是和姑娘们玩,紫鹃冷眼瞧着,却只看见黛玉并不参与她们的玩笑,偶尔接两句话,也全然是应付。

宝玉忽然从外头兴冲冲进来,“跟你们说个信儿,咱们又有新姊妹要来了!”

“是云丫头要来罢,有什么稀奇?你只当个新鲜事儿说给林姐姐听才是。”探春笑着揶揄,“只她尚未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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