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思齐的助理送来了画展的邀请函,陆雁书酝酿了一会儿,刚要给应真潇打电话,应真潇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他眉目舒展了一些,接起电话:“喂?”

“陆总,不好意思打扰你了。”对面的人开门见山:“我能不能请一周假?”

手里拿着邀请函的陆雁书:……

他神色恢复了冷淡,没问请假事由,声音平静:“可以。我让梁博给你批一周工伤病休。”

“好嘞,谢谢陆总。”应真潇说:“对了,陆总我今天去崇真观,给你带了伴手礼喔,明天早上我放物业那里,你方便的时候去拿一下。”

说到这里,电话那边传来明朗的笑声:“看到的时候就觉得太适合你了,很便宜的小东西,陆总你别嫌弃。”

……怎么会。

他嘴角微勾,绷着声音:“好的,我会去取。”

应真潇的电话刚挂,陆雁锦的电话就打过来了,一如既往喜气洋洋:“哥!我刚才在洗澡,阿姨说你找我,什么事啊?是要出去玩吗?”

“没事了。”陆雁书声音淡淡:“你早点休息吧。”

——并不想和陆雁锦一起逛画展。

……

应真潇请好假,跟同事徐凯明打了个招呼——她不在的这几天,需要徐凯明把她的活儿干了。

徐凯明自然一口应下,他身体已经恢复了不少,出院后,申请了居家办公,本来就是要下周回归岗位的:“你放心吧,事情交给我就行。对了,等你回来,我和你嫂子请你吃个饭。”

“行。”应真潇说。

交代好工作,她立马收拾行李,次日一早,她和以前的同事在高铁站会和:“曹哥,早上好啊。”

同事姓曹,比她大了快二十岁,是局里的中层领导;局里特意派他来,慰问张雅青并且协助办理后事

——他们组都是小年轻,曹哥年龄大,为人稳重,又是领导,镇得住场子;而且他和张雅青老家同省,老乡总归比较好办事。

“早上好啊小应。”曹哥是个乐呵呵的中年男人,微胖微秃,大约是为了吊唁显得庄重,黑Polo衫配黑裤子。

两人往进站口走,曹哥说:“我昨天刷到你的视频了,一身正气啊,不过出门在外,还是得保护好自己啊。”

他们组值班的时候,常常遇到曹哥做当值领导,有时买点零食饮料过来,分给他们这些小兵,说不上值钱,但心意可贵,一来二去,关系就亲近了。

应真潇笑着点头:“下次会注意的。”

“说实话,你说要去看雅青,我还挺意外的,你俩关系还是好啊。”曹哥说:“不过也好,你是女孩子,肯定比我方便一些,到时候多安慰安慰雅青。”

应真潇自然应是。

三个小时后,两人抵达张雅青老家。

张雅青家在县城,住普通小区,家里没有停灵的条件,于是在殡仪馆停灵,办事则在殡仪馆附近租了个场地。

一见到面,张雅青紧紧抱住应真潇,恸哭:“潇潇,我没有妈妈了!”

紧接着便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悲痛得令人不忍耳闻。

这种时候安慰的话是没意义的,应真潇把她扶到一边的长椅上,紧紧抱住她,抚摸她的脊背,给她顺气。

张雅青哭得差点昏过去,直到实在没力气了,才勉强停了下来,趴在应真潇怀里,像是被人抽走了魂。

“雅青,节哀顺变啊。”曹哥劝慰道:“你妈妈在天有灵,看到你这么伤心难过,也会心疼你的。”

张雅青哽咽着点点头:“麻、麻烦你跑一趟了曹哥。”

“什么话,麻不麻烦的。”曹哥说:“这边搭棚子的事,我去给你盯着,小应,你好好陪陪她。”

搭棚子是办丧事的统称,不单要把棚子搭起来,还有酒席、各种丧事用具要备办,虽然都有现成的方案,但总归要人去沟通。

曹哥老家就在隔壁市县,风俗相近,方言也大差不差;虽然自己不抽烟,但特意带了条好烟过来,拆出一包,过去给搭棚子的人散烟,顺便搭话。

搭棚子的人看他做事讲究,也算是个老乡,还是个领导,脸色一下子就好看了,喜笑颜开:“什么帮不帮的,她一个小丫头,也怪可怜的,我们肯定愿意关照,你就放心吧。”

张雅青在一旁看着,失魂落魄。

棚子一搭好,吹吹打打的班子就该进来了;紧接着就是吊唁、开席,等这场热闹结束,她妈妈在社会上的身份,就宣告死亡了。

而她,从此以后,就彻底变成没有爸爸、没有妈妈、没有家的孩子了。

看着看着又哽咽起来,应真潇搂着她,轻声安慰,另一只手悄悄伸进包里,按住小崽。

眼球一阵刺痛,视野里的东西立马变了:张雅青浑身裹着黑气;而不远处,她的母亲,浑身散发着煞气,双目猩红,看向她,同样流着泪。

这极为不详的征兆,让应真潇下意识皱眉。

她正要旁敲侧击一下,几个男人走了过来,她微微挑眉,不动声色,把小崽揣进口袋里。

“雅青,你领导来了,怎么不和叔几个说一声。”为首的中年男子说:“你一个小姑娘懂什么接待,等下怠慢了领导,吃不了兜着走!”

张雅青坐起身,露出明显的抗拒神色;而不远处张母,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身上的煞气渐盛。

“你是雅青同事吧?”中年男子和应真潇打招呼。

他自称是张雅青大伯,身后的人分别是张雅青的三叔、四叔和堂哥。

张大伯自顾自地指挥张堂哥:“没点眼力见,怎么能让领导帮忙打点?还不快去帮忙。你二叔家就一个丫头,二婶的事情你不办,谁去办?”

张堂哥“切”了一声,吊儿郎当地走了。

“没出息的家伙。”张大伯呸了一声,又朝应真潇笑道:“让你见笑了。雅青爸没儿子,就这一个侄子当儿子看的,按规矩,葬礼就该他操办,该给他二叔二婶摔盆打幡的。”

张雅青冷脸:“不劳大伯费心,葬礼我自己会办。”

“丫头怎么办葬礼?我看你读书读傻了。”张大伯说:“女儿办葬礼,你爸妈在地下都不安生,下辈子投个猪胎狗胎,你做女儿的就高兴了?”

张雅青怒目,蹭的一下站起来,但因为心神俱疲,眼前一黑,身型不住的摇晃;应真潇赶紧扶住她:“交给我,雅青。”

她扶着张雅青坐在椅子上:“叔叔你来得正好,这会儿正是需要帮忙的时候,搭棚子的人说要先交十万块钱,雅青一个年轻人哪有,你快帮忙凑凑吧。”

张大伯脸色一僵:“我们都是庄户人家,哪里有那么多钱?雅青你在大城市上班,赚钱肯定比我们多,做人女儿的,办葬礼可不能舍不得钱。”

“不是你说要给我妈办葬礼吗?”张雅青冷笑:“怎么一提钱就不吭声了?”

张大伯:“你妈要是没有亲生孩子,我肯定给她拿钱,这不是有你在吗?不让你拿钱,又怪罪我们不把你放眼里。”

“反正我也没钱。”张雅青说:“我已经把房子挂到中介去了,到时候拿到钱再结葬礼钱,就当我妈自己出钱给自己办后事。”

她没钱这句话,倒不全是气话。

局里也知道张雅青家条件不好,临来前,除了工会和领导个人掏的慰问金,几个领导和组里的人还各自凑了点,拿了十万块钱交给曹哥,让他先把事情办了,钱以后慢慢还都行。

当然,组里同事都说了,钱是上的礼金,不用还了;应真潇也拿了一万块钱,取了现金在包里。

“你——”说到房子,张大伯脸色一沉:“没钱你不会去借啊?你读了研究生的人连贷款都不知道?房子怎么能卖?那是你爸买的,你爸没儿子,这房子该是你堂哥的,你凭什么卖?”

旁边的张三叔也帮腔:“是啊,你妈葬礼你做女儿的不出钱怎么行?以后可是要天打雷劈的,我们让你出钱,也是给你修功德。”

张四叔是最向着张雅青的:“雅青啊,钱不够可以慢慢凑,叔伯几个也知道你不容易,但是千万不能意气用事啊!”

他说:“你哥都和你未来嫂子说好了,明年在城里那套房子结婚,你和你哥关系最好了,可不能看着你哥婚事黄了啊。”

几个大男人说着就要来拉扯张雅青,应真潇神色一冷,起身把张雅青护在身后:“说话就说话,凑过来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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