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佟万夫妇,莫道言漫无目的地沿着街道游荡,不知不觉竟走到了筒子楼下。
天已经很暗了,几颗星星从云层里探出头来,他借着微淡的星光,遥望那些蜂窝似的的窗口,有的黑漆漆像无人居住,有的被缥缈的灯光填满,窗后隐约晃动着人影,有个女孩正倚着栏杆仰望星空,在这拥挤的筒子楼里,看星星大概是最廉价的浪漫了。
佟语非家的窗户也亮着灯,她进进出出,似乎在忙。
他上了了楼,在距离她七八米远的地方停住脚步,隔着随风飘动的晾衣绳,看见她正在给一个泥猴似的男孩量身高,那孩子约莫八九岁,被她碰得发痒,咯咯直笑:“姐姐,又要给我做新衣服啦?去年的还没穿烂呢。”
“你该添件新衣裳了,哇,小桐又长高啦!”
她量完尺寸,回屋取了块棉布,在缝纫机前坐下,缝纫机时借的邻居家的,屋里搁不下,只能摆在走廊,光线太暗,她在机头上架了只手电筒,灯光随着缝纫机的节奏微微晃动,将她的脸庞映得忽明忽暗,像荒野峭壁上长出一朵伶仃的花,美得叫人垂怜。
男孩将手电取下来,帮她举稳照着:“姐姐,你怎么不哭呀?”
她笑着看了男孩一眼:“为什么要哭?”
“张奶奶说你要离婚了,别人离婚都会哭的,张奶奶也说哭了才不算白过。”男孩歪着头说,“姐姐,这是什么意思呀?”
“姐姐不想哭。”
她低头做衣服,缝纫机的嗒嗒声在走廊上欢快地跳动着。
莫道言静静站在一旁,没有上前打扰,知道她不愿见自己,还是识趣些好,直到叶以默从屋里出来,捧着那只木雕蝴蝶献宝似的递给她,她接过木雕,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一连串赞美之词脱口而出。
“哥,你真是天赋异禀。”
“放在画廊里,肯定会被当成大师作品收藏的。”
“叶以默,你是天才艺术家。”
单听那些话,还以为对面站着米开朗基罗,莫道言听得耳朵发腻,正想转身离开,不料脚下趟倒一根晾衣竹竿,“咔嚓”一声断裂成两截,竿上挂着的腊肉摔在地上,扬起一片尘土。
“要死啦!”一个干瘦老太太风风火火冲出来,心疼地拍着大腿,“这可是我腌了三个月的腊肉啊!”说着就要来拽他的袖子,“混小子,赔钱!”
莫道言侧身避开,皱眉道:“多少钱?”
“五十!”老太太伸出五根粗糙的手指。
这点东西狮子大张口,分明是讹诈,莫道言心里冷笑,穷山恶水出刁民,却懒得纠缠,以免惊动佟语非,正要掏钱息事宁人,忽然听见她的声音:“田婶,这些肉本来就是用边角料做的猫食,五十也太多了。”她掀开帘子走出来,“沾点灰洗洗就好,赔您两块钱竹竿钱够了吧?”
田婶把她拉到边上道:“这人在门口转悠半天了,你怎么还向着他?”
“认识的。”她轻声说。
田婶转头对莫道言摆摆手:“算你运气好,有小叶帮你说话。”说完麻利地收拾起地上的腊肉,哼着小曲回屋去了。
等田婶的脚步声消失在门后,佟语非才转眼看他:“找我?”
整座筒子就认识她,他不想承认都不行了:“道行下周二就出国了,他希望家里人都能去送他,虽然我们……他一直拿你当姐姐。”
“我尽量抽空去,但不能保证。”
“他会等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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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莫道行去车站那天,莫道言在小花园里待了很久。
林姨来催了两次:“该出发了,十一点的火车,现在都十点十分了,路上还要时间,火车可不等人,要是赶不上火车,后面转机也耽误了,道行这孩子也是,自己的事都不上心,出国又不是去菜市场,今天不行还有明天,机票那么贵,错过了多浪费。”
莫道言把新买的白色奔驰开到门口,这车是他前几天斥重金购入的,钱不够还跟姑姑借了一万,选车时坐进副驾驶,反复调整那片空间,确保行车时能舒服地看书阅报。销售员看他的派头像个领导,却这么在意副驾的舒适度,猜想常坐这个位置的必定是更尊贵的人物,赶紧赔笑:“先生您放心,只要不走山路,这车的平稳性别说看报,就是支起茶桌喝茶都使得。”
弟弟上车后,莫道言状似随意地问:“佟语非不来送你?”
“嫂子早说过不来啊,奶奶去长沙那天早饭时说的,你不是在场吗?”
“计划赶不上变化。”
“你们住一起的,变不变的你还能不知道?”
“以后她的话,你听听就得了,别太认真。”莫道言问官答花,“嘴上说把你当亲弟弟,真有事还是把你往后排,换了那位,怕是要送到国门口才肯罢休。”
“不是送礼物了嘛,再说有你和爸妈送我就够了,我都没说什么,怎么你还怪上她了?”莫道行摸着胸前的四叶草胸针笑,隐约察觉哥哥的语气酸溜溜的,像灌了一缸陈醋,“你说的‘那位’是谁啊?嫂子的弟弟不是在外地吗?他们见面就吵,哪有我们亲?哥,你今天怪怪的。”
莫道言看向后视镜,镜中那个幽怨的眼神连他自己都陌生,他调整表情,语气恢复平常:“到了伯尔尼记得报平安。”
车站里,一向克制的孟如卿抱着儿子哭个不停,趁父母和弟弟话别,莫道言转去供销社买了几床厚被子和两台取暖炉,送走弟弟后,开车直奔清江湾城。入冬后一天比一天冷,佟语非那个死心眼,肯定舍不得让哥哥睡地板,但天寒地冻的,长期睡地铺非得落下病根不可,转念又想冻死也是自作自受,叶以默脑子有问题,体格却是身壮如牛,睡个十年八年残不了,做哥哥的本来就该护着妹妹,是她一味纵容惯得没边。
车轮碾过半成的枯叶,停在了炊烟袅袅的筒子楼下。
莫道言提着两煤球炉,三步并作两步上楼,推开门却愣在原地,房空人去,连片纸屑都没留下,就像佟语非从宏盛小区的家里搬走时,地板都擦得发亮,从没有来过一般。他想去隔壁问问情况,掀开那道棉布帘,浓重的烟油味呛得他又退出门外。
一根沾着煤灰的火钳先从门缝伸出,张文英青筋凸起的手撩开了布帘,从里面探出身来,她上下扫量着莫道言,将火钳子在门框上“哐哐”地敲着,煤灰沫子飞向四周:“这次分清男女了吗,找大叶子还是小叶子?”
莫道言忍着咳嗽道:“请问佟语非搬哪儿去了?”
钟长青闻声,推着轮椅出来:“小同志,我们见过的,进屋说话吧。”
张文英横着火钳子挡在门前:“你知道他是谁就往屋里请?”
莫道言抢白道:“我是佟语非的爱人,您叫我小莫就行。”
钟长青摸着嘴唇,不禁有些惭愧,想起上次当着莫道言提童兆阳确实不妥,感情最怕计较,表面大度的人心里未必过得去,更何况莫道言当时的脸色确实难看,可那会儿他还天真地以为,是对方没能见到小叶子而失望的缘故呢。
“能告诉我她新家的地址吗?”莫道言再次问道。
钟长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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