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两个时辰,冯承琨在塾馆讲错了诗篇,冯承纲在榜房喝坏了茶水。孟秋在膳堂煎熬小半天,满满做了一笼屉糕点,终于等来了郡衙传来的好消息。

榜房的银毫茶微微霉变,冯承纲回府后用了催吐的药,歇息片刻后出现,倒比昨日跟郡丞周旋一整天还要憔悴。

午时膳堂摆膳,加上盛情难却,顺便回来探望的高豫,一屋子的人满满当当,其乐融融。

闺房中,冯筝从药罐里挖出药膏,抹在掌心搓热,按在膝盖上缓解酸痛。淤青沉淀后变得青紫,痕迹丑陋,刺得她眼睛不痛快地眨了一下。

膳堂那边来催用膳,她整理好衣裳,到膳堂以前兜了一圈风,让身上草药味散得清淡一点。

膳堂还未满座,高家姐弟之间间隔宽裕,她顺理成章地插进去,抚好裙身便接过高豫递来的碗筷。

说来微妙,像是料到她会临他而坐,他递碗筷的动作纯熟又自然。

他原则上说两清,不该与包括高蘅在内的冯家来往密切,但观他和这其乐融融的环境挺适配的模样,她突然就觉得,他的原则,好像也不是那么牢不可破。

按理说,冯筝在衙堂配合完一切,只等收到判书就能结案,至于禁图相关之事,郡衙要如何写奏牒上报,已经不是他们百姓该考虑的事。

冯承琨担忧官司还有后续,冯承纲劝道,“二弟放心,郡衙的大人们刚刚说了,江涣臣已经服判画押,他签得果断,没有再翻供或者追诉的可能。现在啊,只诬告这一桩罪,就够他消受好一阵了。”

二房夫妇这就放了心,听在冯筝耳中,疑惑的念头刚刚冒头又被按下。

她可不觉得江涣臣是醒悟了良知,他签字画押,顶多是权衡利害的结果罢了。

她自行扯圆,静静吃饭,清淡的草药香钻进身边人鼻腔,高豫应答冯公寒暄,席间偶尔偏来一眼。

冯公跟高豫寒暄,得知他如今的生计,靠做西席先生谋生,不禁打趣说,眼下自己左右两侧,公塾私塾的先生竟都有了。

冯承琨沉默以对,哪怕知道胡祯和高三郎关系密切,也没把他的去处往碧城胡家那处想。

衙堂的事情他都听说了。对于二房来说,这亲缘关系弯弯绕绕的妻舅,都有空过讼堂给女儿撑腰,她这亲爹反而缺席,哪怕情况被迫,也让他面皮有些挂不住颜面。

桂鱼鲜嫩,是当季难得的家常菜,冯筝趁他们说话的间隙,挑起公筷给三郎君夹了一筷子。

高豫声音微顿,哪怕依然客套寒暄,却已然有了应对的动作。他一手护在碗壁,似乎不太建议她这么做,又像在提醒她注意避嫌。

这么一挡可不好,冯筝兴致可就来了,黄焖鱼翅,清炖肥鸭,蒜蓉燕菜……统统给他夹了个遍,演活了热情好客的主人家模样。高豫是什么反应她短暂不知,孟夫人的眼神就先剜了过来。

微皱的眼睑让她斜睨过来时,带着一抹威压,教诲她莫要失礼失当,她险些玩脱,这就雨露均沾,一样给身边的伯娘夹菜。

满桌荤素搭配,高蘅却只吃粥茹素。猜到她大概不喜荤腥,她就循着高蘅的口味,给她夹些时蔬,这就发现满座皆忙碌,唯独伯娘有些心不在焉。

高蘅醒过神来,对冯筝的好意一一笑纳,碗里满得快要填不下豆羹,还是冯承纲反应快,把自己的碗也借过去,方便侄女给妻子把菜添完。

伯慈女孝的画面前,冯公意动地笑起来,话题跑偏,“好不容易盼到长房成婚,你们也是时候开枝散叶了,以后再逢家宴,就不怕没有儿女孝敬了。”

高蘅措手不及,腼腆应答,冯承纲替妻子揽过话题,强按尴尬而从容道,“时日尚早,孩子的事情不着急。”

二房夫妇安静用饭,生怕催生的话波及自己身上,当下晚辈还在,冯公懂得适可而止,唤手边的福登给自己盛汤。

午膳没持续太久。

长房跨院,堂庭洒扫后前门大开,高豫穿进西南侧的拱门,堂屋里,高家姐弟相顾无言。

距离香积山之行已过去半月,她自我宽愈了一段时间,本来已经做好了他会自此音讯全无的准备,没想到短时间还能再见到他。

寂静在堂屋蔓延,高蘅笑着道,“你今天胃口很好。”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就算是再相遇时的问候语了,高豫没理会其中深意,定定坐下来道,“你的胃口不太好。”

能和亲人再会,高蘅当然是欣喜且快慰的。

她含笑遮掩愁绪,目光向远处的杏花树抬动,不由得想起曾经的风光。

那些官宦眷属们,都说高三郎是右相膝下最有能耐的一脉,哪怕在遍地年轻栋梁的太学院,他也鲜有逊色的时候。

然而兄弟二人,唯他跟父亲关系疏离。

长兄患有腿疾,常年陪父亲守家,父亲常带他出席宫宴,想替他寻个好妻室,弥补他抱有缺憾的一生。

后来两相政见不合,父亲忙于经营算计,渐渐变得冷漠孤傲,导致他和家眷的交集越来越少,这个走向,从他刻薄寡恩的声名便可窥得一斑。

她跟长兄素来亲厚,曾经听长兄提起过,高豫在睦州履职艰辛,如今高豫落魄飘零,回司衙致仕,往返期间经历过什么,又饱受多少奚落嘲讽,高蘅蒙受高豫搭救,不可能没有一点歉疚。

现如今丧绦已解,缟素已除,如果他真的打算安定下来,高蘅尊重他的选择,如果这只是一时权宜,她也盼望他诸事顺利。

但在此之前,她没法对高振不闻不问。

高蘅双手握帕,再度提起此事,难免凄楚哽咽,“儋州孤悬海外,闭塞落后,自古便是蛮荒瘴炎之地,死囚流放之所,流刑下判已经半年有余,长兄他流放边地,也不知如今在受哪般的苦。”

她看向高豫,只这一眼,愁绪和哀思也有了寄托。

“三郎,你可有法子救他?”

堂庭当风,高豫静静望着她,麻胚布的袖料被掀起一角,身后杏花瓣飘零一地,高豫未露出难色,却一语点到关要。

“大夫人,高豫如今,一介微末之身而已。”

这便是回绝的意思了。

高蘅怔了怔,借这无能回绝,忽然细致端详起这位常年离家的三弟。

高家子嗣有二,在她印象里,长兄性情良善,高豫有着与他如出一辙的宽和,行事作风,却与父亲一脉相承,透着一股刚毅决绝。

她哪里肯放弃,招手示意仆妇,接过一个妆奁大小的椟盒,高蘅轻抚椟盒,“这是我攒了半辈子的嫁妆银,送去儋州疏通疏通,多少能让他不那么辛苦……”

高豫转身要走,那不是暂时撤离谈话的姿态,而是一走就不会回头的告别,高蘅慌忙跟上,扶住门框喊出了心声。

“我知道,你有你的打算和筹谋,你存心疏远我,乃是盼我远离朝堂纷纭,让我好好在冯家过活。可是高振是我嫡亲的兄长,我已经没有了父亲,难道你真的这样薄情,不容我惦记一下亲兄弟吗?”

耳畔高蘅歇斯底里,高豫止步庭院前,望着满树杏白,好像被困扰住,残花堆在脚面,像极了去年飘进狱窗的雪,让他忽然有点物伤其类。

困在诰狱的那段时间,再难捱也捱过来了,然而更难的却远没有结束。观察司压着他连年的俸禄,他昭雪出狱后,尝过拮据的滋味,也曾经为生计发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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