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里那棵春末就该凋敝的杏树,抓紧又一阵暖意短暂绽放。近来夜里潮湿,城中不少绸布庄,都赶在秋雨到来前赶制棉衣,以借机售卖个好价钱。

然而天不遂人意,这雨来得太快了些。

风雨把砚巷的梧桐树摇得婆娑,冯筝钻出马车,换过鞋袜后蹬进屋里。

银屑炭不起烟,堆在暖笼里烧热,暖融融的春意迎面拂来。冯筝腮颊带笑,拾来绣凳挨近了坐,就着暖意把耳廓搓红。

“府里定的织锦缎和软烟罗,取的是绸布庄里到的新货。掌柜带我翻了账簿,我仔细看了看,这些年我们放在他们那儿的定例钱,差不多也结清了,我便又预支了半年的定金,想着若娘和伯娘都中意这些罗缎的话,回头再商量续定的事。”

她无心遮掩,任谁也看得出她心情颇美。

一连小半个月过去,被赞赏貌美的愉悦逐渐被更惊喜的事情取代,她不会告诉母亲,符家来信称表姑母病体痊愈的事。

三年前她受邀探亲远房亲戚,路过襄阳城,跟随从走散,这就有了被盗匪劫掠的祸事发生,也是自此以后,母亲便对表姑母所在的符家颇有芥蒂。

当年探亲,实则探病,探病的事情因为突逢祸事而不了了之,但她仍记挂着远在淮阳郡的表姑母。三年间偶尔书信互通,听闻表姑母的头疾终于有起色,冯筝感到快慰,不过这些都瞒着母亲没讲。

孟秋问起绸布庄的事,“何绣娘呢?”

“上回她过府给你裁制红衣,我提了嘴最好把腰量放宽的事,免得成亲的时候不敢多食,她说改天见到你再比划一顿,她今日没有拦下你吗?”

冯筝笑意凝固,迟钝了下,如同被霜打蔫,挤出一丝勉强的笑,“没有呢。”

然后扭头去瞧墙上装裱的新字画,“祖父最近开始练笔了吗?”

这般转移话题,孟秋没揭她的短,“是啊,这是你祖父的练笔之作,他应一则邀帖,准备出门为前中郎将府上誊写贺序。”

“前中郎将家道中兴,曾蒙朝廷赐赠丹书铁券,如今他乞骸骨回乡,正逢过寿,惦记起同门的笔墨,这就请了老太爷去题字。”

这段时日,孟夫人教她查账房,理中馈,冯筝学得有模有样,有时候忙起来,一整天都找不到踪影。

胡家月底就要来验换庚帖,亲事慢慢走上进程。孟夫人愁肠百结,正愁如何传授女儿夫妻纲常,看到她望着字画没出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就觉得此刻或许是个时机。

冯筝却借称有事,翘掉了一顿体贴话,等人走后,孟夫人吩咐云雀去打探,得知她在翻找有关丹书铁券的记载,忽然沉静了下去。

吴嬷给她捏着肩,“夫人有心事。”

孟夫人没否认。

当初膳席上女儿热情夹菜,孟夫人隐隐看出来,她对高郎君多施照拂。

如果这还不足够说明什么,那么前阵子,她把冯公赠她的笔墨砚块,通通往高蘅院落里捎,点名道姓转交出去,此刻又研究起丹书铁券这种常用来豁免罪责之物,挂念着谁可想而知。

这些都是云雀陆续告诉她的事,孟秋无意打探女儿私事,奈何冯筝做这些时,坦坦荡荡也不遮掩掩。

吴嬷替夫人讲出担忧,“夫人是担心,姑娘待高郎君过于亲近,怕她逾越雷池,跟高家的郎君不清不楚?”

吴嬷说得委婉,就差把暗生情愫这几个字挑明了,孟秋却压根没想到这里,反倒叫吴嬷莫要多虑。

她放松身子,俨然一副信誓旦旦的宽心模样。

“阿筝自小聪慧,绝不会学戏文里那些钟情寒门的官家女没苦硬吃,这一点我对她还是放心的。所以说,但凡她精明一点,与谁亲近都不妨事。”

所谓寒门借指何人,吴嬷哪里听不懂。

高家门第凋零,她倒不多虑姑娘会为了高郎君而悔婚悔亲,哪怕高三郎相貌周正,风度翩翩,她也觉得姑娘轻易交不出芳心。

同时也觉得他们之间,那种不如普通亲眷亲近,又不似陌生人一般疏远的相处方式很合礼数。

这样一琢磨,适才那句“逾越雷池”,那种杜撰情意的事说出来,对姑娘对高郎君就都是折辱。

吴嬷黯然垂眸,夫人轻看寒门,或许个中轻蔑是无意的,但她总觉得,能在举家危难之时挑起担当,如高郎君这般,就应该是个值得被善待的人。

冯公半辈子沉在吏部,留存的典制律籍一应俱全。冯筝翻了翻典籍又很快想通,哪怕真能求得丹书铁券,帝王御批已出,高豫的庶籍也不会改变。

她给祖父的书房落锁后走出,不知道自己对高豫的照拂心,险些被阿姆曲解成哪样。

前中郎将家远在惠州,祖父去题字的事情她早就知道。

三天前,祖父准备拿他压箱底的茶饼去贺寿,发现茶饼失踪后,以为府里进贼,那副匪夷所思的模样,回想起来仍令她面红。

觊觎这茶饼的人不止她一个,知道它压在哪个箱底的也还有父亲。更何况,前堂招待胡督学等人的茶水,早就清理得连茶渣都不剩了,只要福登不讲,她这招偷梁换柱的手段不怕会败露。

但她不可能让父亲背锅,解释了茶饼被她挪用了的事。

既然三年前的恩情不便声张,把茶饼赠出去的理由便也不好坦白。当时解释说,她偷偷观赏茶饼的时候,不小心把它摔碎,害怕祖父降罪所以才一直瞒着,出于弥补,就把准备要赔给高豫的衡阳玉交出去,给祖父充当贺礼。

虽然没见过,高豫曾经救她时,赎出去的玉佩是什么样子,但衡阳玉质地温润,用来雕刻玉佩再好不过。

衡阳玉不难寻,改天再让阿姆去市集留意一下就是了。

在绸布庄没见到的何绣娘,隔天就来府中裁衣,经孟夫人提醒,何绣娘重新给她量了量胸腰,带来一摞布料供她挑选。

布匹很多,却满满当当都是红,冯筝挑花了眼,“我还没定亲,做这些是不是早了一点?”

何绣娘好生劝冯筝,“都说好事多磨,早做打算准没错。不说远的,就说附近江府,本来早就定了亲,这会儿才给他们姑娘赶制嫁衣,针脚可不就仓促了些。”

冯筝沉默片刻,猜到她说的是江慧织。

她和江涣臣对簿公堂,两家自此结了怨,她和慧娘,以后可能也不会有来往。

冯筝简单选了两匹,一盏茶结束,一路把何绣娘送出门。凄迷的雨雾把何绣娘的背影渐渐吞没,两侧仆从准备闭门,忽然间,一张熟悉的脸撞到跟前。

触目惊心的红在眼前放大,冯筝怔了怔,一瞬间以为是自己看久了红绸缎所以眼花,赶紧扭头换换视野。

哭腔和惊呼,同时如惊雷炸响。

“姑娘!”

“福登!”

庭院风雨飘摇,两房人都聚集在前堂,他们神情紧张,等着只身回来的福登给出个说法。

福登脸色煞白,他滴米未进,日夜兼程赶回府,脸上的血渍已经结痂,分不清是他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寿宴一开始还好好的,一群自称慎刑司刑差的人出现,突然就围抄喜堂拿人。那前中郎将一头撞在柱子上,顶着血窟窿是生是死还难说,中郎将府上安危不保,宾客们也都被扣下,小的趁乱才逃出来报信。”

“那群刑差持有手令,说什么,在洗清逆贼朋党的嫌疑之前不会放人……”

福登害怕极了,“都怪我,没能陪着老太爷落席,老太爷要是有个好歹可怎么办啊?”

冯承琨下颌绷紧,“父亲没让你跟着,肯定有他的用意,现在自责也于事无补。父亲无辜受牵连,想想办法,叫那边松手放人才要紧。”

两房忙着搭救冯公,一起商讨主意,却一时都有些束手无策,只因慎刑司架空刑部,权柄远超地方,他们的手伸得再远,也触碰不到慎刑司去。

一群人焦躁又无措,冯筝满脸担忧,不期然看到,伯娘的脸色恍惚间变了变。

高蘅回到院落,在房中吩咐仆妇往城郊走一趟。

高豫在城郊劳亭以南租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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