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城。

云拂晓纵身越过城中遍地灯火,直直朝浓雾深处的阵法中心而去。

日暮时城外荒野也燃烧起绚烂落日,光线透过潮郁雾气,将她的身影映照得如一簇火。云拂晓刚一落地,就看到早已在原地等待许久的席风,以及他身后严阵以待的南境宗门世家的弟子们。

“你还是来了。我给过你这么多次机会,你依然要赶过来送死,还带着那个人,你知不知道太曦为了保他付出多少努力?我答应过太曦,不对他出手,可你为何总要逼我一次次违背自己的誓言呢?”席风抬起手,将兜帽摘下,露出那张虽年轻平滑、却毫无生机活力的、宛如泡胀的果子似的脸,“云拂晓,你这样不识好歹,我还能对你心慈手软吗?”

他眼神冰冷,那只手摘下兜帽后,重新放回身前的赤金色权杖上,姿态宛如一个家族中严肃年迈的长者。

云拂晓嘲道:“你违背誓言又不差这一次,不要给自己的阳奉阴违找借口了,让人听着很想笑。”

女子黑发红裙,足踩虚空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微挑的眼梢暗含嘲讽与矜傲。有那么一瞬间,那张精致的面孔竟恍惚能与年轻时的姜榴重叠。

席风眼神愈发冰冷。身侧站着的崔赦却是短暂的发怔。冰冷潮湿的威压自头顶骤降,以一种难以捕捉的速度迅速向着云拂晓攻杀而去。

云拂晓静静看着他,抬手的瞬间,强悍如烈火的灵压自虚空中迸发,自她的手臂萦绕而上,赦心剑出鞘,火红的剑身如在昏暗的鬼城里点燃一簇火,创世神武独有的强大剑意撕裂空气,发出尖啸的破空声,与席风的威压毫不退缩地相撞,令人心跳暂停的短暂角力之后,席风的防护被破,剑意势不可挡继续杀去,将他手中紧紧握住的赤金色权杖硬生生劈斩成截,叮叮当当滚落满地。

清脆轻灵的声音响起,现场一片寂静,无数道视线投向地面碎裂的赤金色。

席风当初能拉拢到南境修真尊者们,靠的就是这柄权杖。

这柄权杖本身没什么灵力,它仅是一种象征:席风的确是太曦亲传弟子。他继承太曦的遗愿,继承太曦的手段,将要带领这个修真界突破现有的桎梏,他可以信任。

包括当今南境许多修真界的尊者,愿意与席风合作,在南境地下设立据点,所看重的也并非是席风自己的本事,而是席风从太曦那里继承来的一丝神念。

而席风亲口所说,这柄权杖就是通往新世界的钥匙。

可是这柄权杖,四分五裂。

此刻阵法中心,席风身后穿着各色服饰的弟子们面面相觑,难以置信这传说中可掌握南境命脉的权杖就这么断了。

席风的视线垂落,落在自己空荡荡的掌心,俯身的动作极为细微,似乎想要去捡那些碎裂的物件,却又顿住了。

他站直身子,没想到她的第一招,根本不是要杀他,而是瞄准了他手里的权杖。

“你手里的东西,我似乎在哪里见过,太曦的手里就有这么一柄赤金色权杖。”云拂晓开口笑着嘲讽,“你说你是她唯一亲传弟子,可为何你这柄权杖一点威力都没有啊,又是模仿太曦所做出的仿制品吗?”

席风冷声:“我是她唯一亲传弟子,她的一切本就该传给我。我又何必去仿制?”

“本该?那就是她什么都没给你了?”云拂晓见他神色冰冷,不由微笑道,“想想也是,她就你这么一个弟子,却从来不在别人面前提起你。你想要在南境自证身份,还得依赖那柄权杖。你说你,可怜不可怜啊,混了半辈子,还不如一个物件的地位高。”

云拂晓语气轻松,边说边笑,弯起的眼眸被炽烈火光照出细碎金芒。

席风宽袍大袖底下的拳头却要捏碎了。

“黑袍死侍、长生之法、神木之力……你什么都学会了,可太曦依旧不承认你,她一定对你极为失望。”

席风一言不发,那张年轻英俊的脸上没有半分波澜。

可冰冷的眼神和周身骤降的威压,让在场所有人都清晰感受到他此刻隐而不发的暴怒。

席风抬手,宽大的深色袖摆在冷风中飘荡,指尖点出数千数万道剑意,剑意织出天罗地网,直冲云拂晓。

却见她眉眼含笑,红唇轻动,这副睥睨矜傲的态度,竟与当年的太曦隐约相似。

“毕竟你,”她说,“朽木不可雕。”

席风的眼睛蓦地睁大,万千道剑意朝她杀去。

云拂晓站在原地,只松开那只握住赦心剑的手,赦心剑感召到主人之命,剑身迸发出灼目剑光,强悍灵压充斥天地,快得只剩残影的赦心剑似乎轻轻划过,便搅碎了席风所有的剑意。

剑啸破空,迸溅的火星比满地的长明灯火还亮。赦心剑重新回到云拂晓手中,她低念法诀,一道刺目的赤金色细线从她头顶的虚空划开,神武剑境开启,如同撕裂出深渊,蓄势待发,随时准备张开大口,吞噬在场一切。

云拂晓根本懒得和身后那群弟子们废话,神武剑境以肉眼难辨的速度,自虚空中无限扩张,将席风和崔赦拉入剑境内。

-

普通的九境弟子开启剑境,对敌时已然占尽优势。而创世神武赦心剑的独有剑境,不仅将敌方拉进专属的小世界里,配合赦心印,甚至可以攻杀对方的识海。

但在此之前,云拂晓有些事情想知道。

“你之所以反对我,只因你还看不懂这个修真界。”席风的声音在黑暗虚空中响起,云拂晓站在原地没动,视线挪去,黑暗褪散,席风的身影清晰可见。

“你的视线,你的认知,全部都被蒙蔽住了。”席风微笑道,“这个修真界永远是强者说了算,弱者没有决定的资格。云拂晓,你上辈子已经失败过一次,如今还不知悔改,妄图以你那点渺小的力量,撼动仙魔两界?”

“与你意见相左的,就叫不知悔改?你是个什么东西,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云拂晓淡声以对,指尖冲他一点,霎时天地倒悬,黑暗褪去,身后露出蔚蓝天空与连绵雪山,她指着那个被水流冲上岸的、衣衫褴褛的小乞丐,“你口口声声瞧不起弱者,可你小时候,不仅连饭都吃不起,还是个到处偷抢、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席风垂眸看去,小乞丐遍体鳞伤趴在雪岸边,似乎连口气都没了。

这时,雪山之巅寒光闪烁,一名长裙缥缈的女子凭空出现,皙白纤巧的指尖虚空一点,小乞丐面上脏污尽消,露出本貌。

“若非太曦救你一命,你连尸首都存不住。”云拂晓与他同时看到这段记忆,轻勾唇角嘲讽道,“而身为雾越国神族的太曦不仅救了你,还破天荒的收你为徒。你认为这是为何?你的天赋高到足以碾压南域的所有修者,还是太曦久居神山,无聊使然?”

——都不是。

席风没有任何修道天赋,不仅如此,他生来性恶,坑蒙拐骗□□无恶不作,这样的人,别说被修真宗门世家接受,连普通百姓的学堂都未必能进去。

可太曦就是收他为徒,逼他戒除那些肮脏手段,教他知廉耻、懂对错,传授他修心养性之道。并且十六岁之前,不准离开神山半步。

云拂晓说:“因为她早就知道了你会成为祸乱南境的罪魁祸首。她算出这一卦,却又不愿杀你,于是将你关在神山,亲自教导,以此,期望能扭转未来。”

可席风忍不住要犯,他的天赋觉悟太低,迟迟不开窍。太曦教过的东西,他一直修习、一直失败。少年人自尊心极强,根本无法坦诚接受自己的平庸,于是想起自己从前最依赖的生存法则:人活世上,本就是一个“争”字,自己创造不出来的东西,就去抢。

他十七岁那年以寻找仙草的理由离开神山,转身却扣开了南域世家的大门,以太曦弟子的身份,在世家住了半个月,结识了不少南境高层尊者,也得知了当今修真界尊者们的唯一追求——永生。

只是长生还不够,毕竟亦躲不过一死。他们要的,是永恒地掌握这个修真界的一切。

恰好那时太曦远赴神木领域。席风回到神山,以世家相赠的法器破开后山封印,翻遍旧籍,终于找到一个办法,灵脉移植。

只要识海完整,灵脉纯粹,那么理论上,人就不会死。

于是席风与南境世家一拍即合,在某个遍地京观的万里荒野地下,开辟了一栋深入地底的黑楼。

他藏得很好,光明正大地拜别太曦,离开神山,隐姓埋名当了一家学堂的教书先生。

而那时裴真出世,太曦以神木算出降世火必然降临雾越国,她为了雾越国万千百姓,献祭南域神木。

太曦走了,唯一知晓内情的勖文帝也疯了,只留下一个小小的裴真,还勉强算个正常人。可他什么都不懂,又能做什么呢?再也没有人知道太曦和席风之间的博弈。

席风终于可以伸展筋骨,光明正大。他辞去教书先生的生计,来到雾越国帝都,登堂入室,以太曦弟子的身份,骗取那位控制欲极强的先帝的信任,成功在他身边培养出了第一批黑袍死侍。

后来雾越国裴氏覆灭,那批黑袍死侍一起被埋葬在大火中——但那已经无所谓了,席风玩弄灵脉的手法已经娴熟,他在妖山培育出一批死侍,成功杀死姜榴的女儿云拂晓,斩草除根。又在南境据点养着千百死侍,昼夜保护着他与南境世家合作的那些实验体。

天意就是如此。

无论太曦做什么,她算出的命数,连她自己都无力扭转。

席风一定会背叛她,一定会与那些人合作,造出一群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

“所以你看,你之所以反对我,只因你站的位置不对。”席风微笑道,“我埋头研究了十几年的东西,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可以让所有人都免去生死病痛,从而永生吗?不过是过程曲折了些,耗费的实验体多了些。但欲成大事,不做出牺牲怎么能行?”

他神色坦然地站在那里,年轻英俊的躯壳里,却盛装了一个衰老、迂腐但贼心不死的丑陋灵魂。

他向云拂晓伸出手掌:“你是个识时务的孩子,我相信你,总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一道锐利剑光倏然划过,那只宽大手掌被切断在地,席风皱眉看去,只看到手臂血肉模糊的截面,鲜血哗哗往下流,染红了他的靴子。

“我娘和太曦认识吗?”云拂晓话音刚落,就见他猛地抬头,不由轻轻扬眉,“看来是认识的了,不然也不会把你当贼似的防备。席风,当初妖山各脉主围杀我娘,也是你在背后暗暗指使吧?为何呢,只因为我娘不同意你做那些令人作呕的脏事?”

她嗤道:“灵脉移植又如何?你认为自己换了副身体就能掩盖你本身的怯懦矮小吗?掠夺来的皮囊再好看有什么用?你照过镜子吗,现在的你,就好比是一个相貌英朗的人躬身俯首做着最恶心的事。无论是眼神,还是表情,都贪婪、丑陋得令人作呕。”

席风静静地站在黑暗里,身后的景象是他原本的相貌,一个矮小瘦弱的、细眉细眼的少年。

他一语不发,周身的气势却透露出明显的怒意。

“这世上有很多东西,是你抢夺不走的。”云拂晓抬袖,磅礴的威压充斥整个剑境,“比如天赋,比如心性。你的傲慢与自负,并非来源于你移植灵脉、炼制死侍的手段有多高明,而来源于你内心深处的自卑。你毫无天赋与地位,随便一个修界子弟都能捏死你,可你又不肯承认自己的渺小。地下黑楼就是你拿来为自己壮胆的武器。你以为已经凌驾于他们之上了吗?并没有,你唯一胜过他们的,只有你的卑鄙与贪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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