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
凡间。天水城。
郊外,云梦庄。春日暖。
一户院门开。
荼毗歇了个午觉,懒洋洋开了屋门,打开窗户透气。尚带春困,她睡眼惺忪,给门前的花浇了水。又用布巾擦了擦带灰的叶片。
幸福花。
春天开。
黄色的小花一朵朵点缀在墨绿叶子上,羞怯娟秀。
枝丫上挂了零星几块牌子。
风吹时,那木牌子翻过面来。露出字迹。
“发家致富”
“师姐一切都好”
“想看下雪”
荼毗瞥了眼,自觉好笑。
这还是她和师弟去逛隔壁城的灵庙,说是求姻缘极灵的,她看见庙前的许愿树,回来才仿了这么一个。
“挂那么多人愿望,神仙都累。”
于是这棵小小的幸福树上,只挂上荼毗、裴回月的愿望。
裴回月那时失笑,“好。”
他总这么温柔纵容她,无论她想法多奇怪、脾性多乖张多不合群。
三年了。
荼毗伸了个懒腰。
她和裴回月初入凡间,飞舟被毁,他们用仅剩的财物换了银钱,而后就近在天水城安家。
天水城地处南方,气候温暖,一年四季,四季如春。根本就没有冷天,到了五六月份,更是炎热苦夏。
荼毗目不斜视,沿着屋子绕了一圈,踏过石条路,先看到三面墙。
三面墙体,围出了两个角。
一个角落里搭着两座棚子,紧挨着成直角,尽量利用到每寸空间。当初裴回月还是请教云梦庄的木匠,一起搭的。才想出这么个节省空间的法子。
“回月?”荼毗满院子找人。
隔着栅栏,荼毗往里看了眼,只有鸡鸭鹅。
小母鸡勤勤恳恳在孵蛋,鹅趴在干草上忘情地吃莴苣叶,它一仰长长的脖子,整根吞,脖子弯了直、直了弯,眨眼就消灭一根菜叶子,又去吃第二根,荼毗都怕它噎死了。
麻鸭热情,跑到栅栏前嘎嘎叫,嚷嚷着要荼毗放它下水玩。
荼毗:“我找人呢。”
她扫了眼另一边棚子,那棚里是好几窝小鸡,都没长大,白日里就是睡、长身体,也还没到放它们出来的日子。
回月不在棚里。
荼毗抬脚走向石条路的尽头,那里另有一扇门,虚掩着,通往鱼塘和菜地。
荼毗推开门。
举目望去,得有个八十平。
五十平挖了鱼塘,一侧剩下的都做了菜地。另一侧用栅栏围了,毗邻乡道,为防有人过来偷菜,这里的栅栏都削尖了。
一块块菜地相接,种着各色蔬菜,还有架起来种瓜,黄瓜挂在架子上,荼毗顺手拔了根,咬在嘴里,清甜四溢。
这里的菜地很多,他们两个人种不过来,不少都是附近邻居们来种的。反正这扇门在墙外,有邻居来侍弄菜,碍不着屋子内的荼毗和裴回月。
他们也没收钱。倒是乡亲们客气,种的菜经常分他们吃。
鱼塘边。
裴回月正在撒鱼食,袖子半挽,露出一截莹白的小臂。又瘦又有线条。
荼毗别过眼。
不服气。
比她还白。这人怎么劳作,晒不黑。
她又伤感地看看自己的手臂。
还好。
感谢琴修。身体没老。皮肤还光洁。
只是会生病,会受伤,被木刺扎了拔不出来会烦躁不已。
会因为贪凉经常肚子痛,头疼脑热的,都是磨人的小毛病。
还会饿、会冷、会热,会累、会困、会乏。
尤其是她以前做过无所不能的修士,这种弱小,对比起来感觉就更明显。
她很少提及。
因为怕裴回月再露出那种让她会觉得胸闷的表情。
凡人。
她总是要死的。寿元一到,无力回天。
荼毗不愿想这伤心事,趿拉着木屐踩着泥地跑过去。
“回月,我找你半天,你不应我。”
裴回月扶住她,担心摔了,地里不平,有时下雨还黏鞋,鞋底一层土,荼毗也不是没摔过。
裴回月歉疚道:“师姐,是我不好。”
荼毗看他这内疚模样,不忍再逗他,抓着他袖子,“回月,我想吃莲子百合汤。”
“好。”裴回月拖长了语气,自己都觉开心,那语气要叫邻居听见了,又要说他宠人宠得不行。
他们对外自称是江湖认识的,拜把子的姐弟,叫师姐、师弟也不惹人疑。
但乡亲们默认把他们当相好的,只是没捅破那层窗户纸。
有时邻居还干着急,送菜的时候,还要多问几句催婚。再多聊几句,跳到催生了。
弄得荼毗很是头疼。
还好回月长袖善舞,总能把话带到别的事儿上,还哄得邻居高兴。
久而久之,邻居们也就不催了,只默认他们是不成婚的小夫妻。
这厢。
荼毗就在边上看着裴回月撒完鱼食。又跟着他一起回前院去。
裴回月放下篮筐,主动蹲下去背她,“师姐,泥土难走。”
荼毗双臂一伸,就揽住他脖子,任他背。
她懒得走。
荼毗一开始还会不好意思,师姐叫师弟伺候,现在都习惯了,使唤裴回月比使唤自己还得心应手。
卷了太久,突然闲下来当咸鱼,真的会上.瘾。
“师姐,晚饭吃?”
“嗯嗯。我去捡柴。不弃昨天帮我一起劈的。”荼毗殷勤。使不了剑,劈柴还绰绰有余。
“师姐坐着就是,养好身体。”
裴回月把她放在藤椅上,替她脱了木屐,换了洗净的,又把带泥的放到门根边,预备晚些他来刷干净。
这季节没有莲子,百合倒是好挖。
“我去集市买莲子干。”裴回月稍作洗漱,背起竹筐,“师姐饿了,柜子上有奚娘子昨日送的枣干,先垫垫肚子。”
“好。”
荼毗在藤椅里踮脚摇了两下,忽地想起来,“对了,别忘了给暖暖买小鱼干。”
裴回月已走到院门外,“知道了!”
应声般,“喵——”的一声长叫。
一大团白色物体跳上荼毗的腿,大肥猫的重量压下来,压得荼毗虎躯一震,腿都被砸痛了,连带藤椅都猛晃了好几下。
荼毗怒斥,“裴暖暖,你的体重你没数吗?减肥!一定要给你减肥了。”
大白猫躺在她腿上,以为她在打招呼,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对着她中气十足地又“喵”一声。
一对黑眼睛,黄眼白,透露着一股清澈的愚蠢。
荼毗叹气,
“傻猫。”
说这样说,裴暖暖躺在她膝头,没一会儿猫肚子就把荼毗腿上焐热,捂得很温暖,持续不断的热意,让荼毗浑身都觉松泛。
困意又翻卷上来。
这傻猫,馋归馋,但是当暖腿宝,个顶个的好用。
荼毗给她取名“裴暖暖”,也有这层缘故在。且凡间说给猫狗取名,带姓氏,来生投胎,就不做阿猫阿狗,得以投胎做人了。
因此,大胖猫有名有姓。
裴暖暖是也。
荼毗一边撸猫,一边昏昏欲睡,瞧着院外天色变暗,担心下雨。
出门时回月没带伞。
她抱起白猫放下地,衣衫上飞起一片猫毛。大胖猫抗议地“喵”,又要跳到她腿上来。
荼毗灵活躲开,去门后找伞。
不行的话,她得走去集市给师弟送伞。
入凡后,师弟隐藏修为,一直低调。怕他们被三法司的人再抓到。他一直很谨慎,就是用灵力隔挡雨这事儿,他都不会去做。
细节是做到了极致。
他真真把自己当成凡人一样过。
荼毗把门往外推,露出门后角落。弯腰要拿伞,不由一怔。
雪精木剑匣就放在门后,跟伞架、斜撑的纸伞放在一起。剑柄积了尘灰。
荼毗摸了猫毛变安心的心情,莫名下沉。
剑匣内。
两柄剑,剑柄各据剑匣一端,恨不得远隔十万八千里。
荼毗看了眼匣底,得,剑尖对剑尖,纯恨。
一共两把剑,都拉扯成三角形了。
怎么不算是一种稳定呢。
荼毗叹了口气,拿过纸伞,正想往外走,却见院外裴回月已经小跑了回来。他手挡在头上,已经淋了最初乌云的几滴雨。
裴回月一见她,把她推进屋内。
“师姐,仔细着凉。”
裴回月拿过她手里的伞,放回伞架,“是回月之过,让师姐担心了。”
荼毗赧然,总觉得他慢条斯理说话时,很沉静。可那句话,把“师姐”替换成“娘子”,都没有任何违和感。
是回月之过,让娘子担心了。
是回月之过,没有听到娘子唤我。
过度的联想总生旖旎,荼毗尴尬地抱起裴暖暖,坐回藤椅上,避开裴回月。
裴回月没多想,自去灶台开始忙活。
洗百合、摘百合、泡莲子汤,烧水预热,他做得有条不紊。
看他生活做饭,觉得世界里好像只有烟火气。
荼毗就在藤椅里静静看着,又想睡了。
困啊。凡人受气候影响太大了。
有时要下雨,气压低,裴回月在外头驱赶洞里出来透气儿的蛇,荼毗觉得蛇都比她精力足多了。
毕竟现在的她,只是一条咸鱼。
百合莲子下锅,苦清香溢出来。
荼毗有一搭没一搭地给裴暖暖喂小鱼干。
那大胖猫被好吃到了,发出“嗷呜嗷呜”的地鸣,大约是猫语的“好吃死了”。
荼毗:没眼看。
裴回月笑着把这人猫互动看在眼里。
须臾,他又低垂头,他会羡慕一只猫,这事不好说出口。
莲子百合汤做好,清甜的苦。裴回月放凉了,加了一大勺糖,端给荼毗。
他们坐在四方桌吃饭,总是对面坐。
一时只听见碗勺碰撞。
还是裴暖暖吃小鱼干的“喵呜”最大声。
裴回月打破沉默,“师姐怎么突然想吃这个?”
“小时候,在村里喜席上吃过,有点想念。”
“喜席?是和师姐以前的家人一起?”
荼毗喉骨轻滑。
一段并不怎么好,到最后有点血腥的记忆,翻涌上来。
她突如其来的沉默,即便对她来说,也过于久了。
裴回月:“抱歉,师姐,我……”
“是。我不会做饭,老挨打。饿得受不了,就去喜席偷人家剩下来的汤喝。”
这实在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也不是什么开心事。
裴回月微微懊恼,“不提这个了,师姐。”
荼毗朝他眨眨眼,“没事,我有仇当场报。爹娘还宠弟弟,总叫我做饭,我每次切小米辣往里放,看弟弟被辣哭。”
她喝完最后一口,碗里见底,“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没想到,师姐小时候是这样的。
倒比现在活泼率性很多。
裴回月忍俊不禁,起身收拾碗筷。
荼毗跟着站起来,打算一起帮忙。要不然有点太不像话了。买菜做饭洗碗全一人干,这不是占回月的便宜吗?
她着急抢着做,一下就贴到裴回月身侧,甚至不小心轻轻地撞了下裴回月。
裴回月有些无措,打水洗碗都躲躲闪闪。
他越这样,荼毗越要趁机抢碗来洗。
“师姐,放着我来。”裴回月去抢碗,“水很凉。”
师姐怕冷的。
变成凡人后,她非常怕冷。
荼毗被他捉住手腕,一点都不许碰到凉水,她看着裴回月,故意转移他的注意力,方便抢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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