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成扬没理解老爷子这话的意思,安慰他说:“您放心,我们必定会办的红红火火,也好给我师父他老人家长个脸。”

楚春亭略沉吟,又问:“请了多少客人?”

穆成扬说:“五十来号人,都是我师父的老相识。”

楚春亭一声嗤:“老相识,穷亲戚还差不多。”

穆成扬不喜欢他这种贬低师父的语气,为了找补,刻意说:“市卫生局的局长,柳锋装饰的柳锋都要来,还算可以了。”

楚春亭又问:“顾家是不是有俩老头也要出席?”

三爷已经回首都了,要去的只有五爷。

穆成扬说:“只有一位,顾五爷,在教育局工作过的。”

楚春亭笑了笑:“我知道他,本身没出息,还生了个废物儿子,一门小丑。”

穆成扬接不了这个茬,尴尬的笑了笑。

楚春亭手里玩着个紫砂壶,又问穆成扬:"你爷爷身体还好吧?"

穆成扬的爷爷也是名老中医,专治骨科,跌打损伤,在广省很有名气的。

穆成扬说:“托您老的福,我爷爷身体很好。”

楚春亭说:"他把闺女嫁到了保济堂,从此攀附上了保济堂的大腿,灵丹堂开业,他不但不去,应该还会联合许多老中医,也不让去捧场吧。"

穆成扬尴尬的笑了笑,说:“我爷说他身体不舒服,就不去了,但联合老中医,不让他们去的事我倒没听说过。”

楚春亭挑起黯红的眉毛一笑:“你不知道是你傻,我又不傻,能不清楚?”

穆家老爷子特别精明的,知道保济堂有金针,就把女儿嫁了过去。

知道顾明医术好,就把大孙子派到灵丹堂学医术。

他自己又有人脉有家底,以后穆成扬想要单干,就会既有金针又有医术,药堂一开起来,既不愁生意,也不愁名气。

他之所以不出席灵丹堂的开业庆典,也不是真的腿脚不便,而是身为保济堂的老丈人,又在广省有一定的影响力,就不想因为自己的出现,把灵丹堂的开业庆典搞的太红火,让它抢了保济堂的风头。

精明如楚春亭,当然一眼就看出问题了。

但他挺感慨的是:

"小穆,你爷爷是只老狐狸,精明无比的,但你是个好孩子,跟我家青青一样,一腔赤诚,醉心医术。”

穆成扬收了针,笑着说:“是我师父教徒有方。”

其实他爷爷早就不想他给林白青抬轿子,想让他出来独立开诊所了。

但穆成扬始终觉得自己技术还不够,还需要再学习,为了这个,最近跟家里闹了矛盾,回了家,老爷子总是甩脸子,动不动还要训斥他几句。

用老爷子的话说,这年头中医已经不讲医术了,讲的是名头。

像保济堂,就不说外贸出口赚的钱了,一年光是政府的扶持资金和各项优惠补贴都拿几十万,这些可不是凭治病来的,靠的是名气。

穆成扬请了他家老爷子好几回老爷子都不出席,已经不抱希望了。

但让他大跌眼镜的是,就连他这个亲孙子都请不动的爷爷,到了开业那天,居然会自动出席。

同时,还有很多穆成扬想都不敢想的东海名流们,也会齐齐出席开业庆典。

而这,恰是楚春亭的运作。

且不说这个,再说林白青这边。

第二天是周六,宾客名单确定好了,礼仪公司的人也来了,在后院里搭台子,调音响,摆拱门,这一收拾好,明天一早开门迎客,举行开业仪式就行了。

林白青于她崭新的外婆,并没有给予太多的关怀和关注。

她要忙开业,外婆既有车又有司机,东海制药还派了人眼着。来了,她把针扎上,定好闹钟,时间到了一收针,捉捉脉就让她走了。

至于自己小时候的事,也只粗略的,简单的讲了一下。

就说父母对她特别好,说师父从小就疼她,没讲自己小时候得病的事,关于婚事,也说成了是跟顾培两厢情愿,总之,把自己的过往描述的很幸福。

这于柳连枝来说是种极大的抚慰。

虽然女儿还没找到,但听说外孙女小时候过的很幸福,她心里就会舒服点。

生活就该向前看,林白青以后,也不准备把曾经的糟心事告诉外婆。

但她太忙了,总有顾及不到的地方。

而柳连枝,肯定也会从各个方面打听她的生活。

周六下午,她正在跟礼仪公司的人

商量,能不能把鞭炮改成气球,免得污染环境,突然就听院外响起一阵尖叫声: “林白青的外婆,你,怎么可能?”

这是乔麦穗的声音,听到她的声音,林白青皱了一下眉头。

转身出来,她正好看到沈庆霞的秘书小李扶着柳连枝,柳连枝一手还扶着墙。

乔麦穗是如今住在南支巷的,唯一的顾家人。

看到林白青,新奇的说:“白青你快看,来一老奶奶,问我打听你呢。”

又看了柳连枝一眼,说:"笑话,你要真是白青外婆,当初她刚来灵丹堂的时候,肝腹水肿到肚皮那么大,腿细的像麻杆似的,你在哪里?”

她是泼妇,最擅长用恶毒的语言来挖苦人的,也不管柳连枝受不受得住,又说:"如今灵丹堂装修好了,阔气了,你跑来认孙女了。”

林白青说:“三嫂,闭上嘴巴回家去,没人当你是哑巴。”

乔麦穗却说:“白青,改革开放后骗子多得很,你经营的可是我们顾家的产业,赚了钱要上缴我们顾家的,要被人骗了,药堂有损失,我们可你赔的。"

所以药堂甚至不是属于林白青一个人的?

柳连枝的脸色愈发不好看了。

林白青厉声说:“三嫂,你要再不走,我就把我家的厕所再加高,让污水都流到你家去,你以后天天跑公厕吧你。”

"你这丫头,小时候脾气那么好,现在怎么越来越坏了。"乔麦穗说着,气悻悻的走了。

林白青先问小李:“怎么没把柳教授送回医院?”

柳连枝摆手,说:“跟她没关系,是我想在这儿呆一呆,多了解了解你。”

小李也说:“柳教授放心不下你,我们也劝不住的。”

林白青又问:“沈书记呢,放出来了吗?”

因为马保忠而被羁押的沈庆霞,因为有马秀芹的口供,终于可以洗清嫌疑了。

小李说:"上午就出来了,这会儿应该去卫生厅汇报工作了。"

林白青捉上柳连枝的脉,试着还行,也能理解她刚刚找到外孙女,想亲近的心情,就说:“您要不想走就先回我家去,我这会儿还忙,忙完了回去陪陪您?"

外婆嘛,在她心目中是需要照顾的人,虽然很忙很累,但林白青尽可能的,还是想让她感受一点自己的关怀。

柳连枝却说:"不用,你忙你的,我不打扰你,这就回家去。"

要开业了,全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但又必须一样样的盯着,林白青也实在顾不及,遂叮嘱小李:“早点把柳教授送回去,劝劝她,让她凡事别多想,多打听,安心休养,等我闲了,关于我小时候的事,我自己会跟她慢慢讲的。”

柳连枝也知道自己是打扰到孙女了,又说:“你快去忙你的吧,我这就走。”

在林白青的注视中她回到了车上。

看外婆上了车,林白青以为外婆会走,也就回院子去了。

而这两天,做完针灸柳连枝就会在巷口跟邻居们聊天,拉家常,于外孙女的过往,她已经了解的差不多了,也确实该回去了。

小李以为她要回医院,遂示意司机开车:"走吧,咱们回医院。

柳连枝却说:“不,去商场,明天青青要开业,她的衣服不行,我要给她买几套好衣服。”

得,司机发动了车,直奔商场。

沈庆霞从不打扮自己,朴素到甚至有点村气,但据她说,沈庆仪是个非常有审美,且善于打扮自己,哪怕同样披麻袋,她都能比别人披的更好看的女人。

小李从来没见过沈庆仪,但看过她的照片,该怎么形容了,就是既漂亮又有气质,但又不让人觉得轻浮,浅薄,反而让人看到照片,就会油然而生一种尊重的,大家闺秀式的漂亮姑娘。

柳连枝就更不用说了,七十岁了还能让人觉得美的女性,她的审美是无敌的。

她挑的衣服,一套比一套好看。

当然,她有的是钱,看衣服只看好看于否,是不看价格的。

买完衣服,柳连枝又买了一堆化妆品,然后吩咐司机: "走,去趟电视台。"

司机和小李对视一眼,心说柳教授想打扮孙女的心他们能理解,但去电视台干嘛,难不成她想跟电视台联络一下,打个广告,或者坐个节目,把她的孙女跟东海市民广而告之一下,正好让林白青出个名?

但其实都不是。

柳连枝只是需要一个化妆师。

>她在台里有认识的领导,打声招呼,领导就把电视台最好的化妆!师喊来了。

柳连枝可是解放前的大厂总经理,做起事来既有条理又有章法。

她安排化妆师先去灵丹堂,在不打扰林白青的前提下,熟悉她的五官特性和气质,然后就在车上跟化妆师讨论,如果林白青挑选那一套衣服,该配什么样的妆效,以及首饰。

总之就是,明天一早起来,随便林白青选哪套衣服来穿,只要她挑定衣服,化妆师就能于20分钟内解决她的妆造问题,把她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聊完,化妆师说:“衣服我拿走吧,明天一早带上门,直接给林女士化妆。”

柳连枝却说:“衣服我来洗,我来熨烫

吧,明天一早我会亲自带过来的。”

化妆师说:“衣服您可以交给我,我来洗,熨烫。”

“还是我来吧,最近我家青青很辛苦的,经常出汗,皮肤应该很敏感,不瞒你说……"柳连枝笑了笑,说:"我怕你清不干净,泡沫会刺激她的皮肤过敏。"

虽然不知道柳连枝和林白青到底啥关系。

但能让柳教授如此细心照料的女孩子,想来跟她关系也非比寻常。

化妆师走了,小李和司机以为柳连枝这下该回医院了。

但这时她环目四顾,指着灵丹堂马路正对面的,属于供销社的老家属楼,说:“小李,陪我过去走一走吧。”

小李暗猜了一下,说:“您是不是准备在这儿租一套,或者买套房子?”

好离林白青近一点。

柳连枝仰头看着破破烂烂的老楼,思考了片刻,说:“到时候让庆霞来谈谈地皮,合适的话把它整个买下来吧,这地方太乱了,不适合直接住。"

小李被噎了一下,司机直接嗝的一声。

听说老太太在港城这几年,于股市上收获颇丰,但大家暗暗情测,她可能赚了几万,几十万,但听她这口气,赚的怕是有上百万了吧。

沿供销社的老楼走了一圈,大概觉得这块地皮很合适,柳连枝说:"我已经决定了,买它,小李,让你们沈书记立刻联络,早点把事情定下来。”

小李试着问:“那咱们现在回医院?”

柳连枝遥望西北方,

许久,却问:“你确定青青的人里头没有楚春亭。”

宾客名单就在柜台上,小李翻过,确定没有楚春亭的名字。

她说:“确定没有。”

柳连枝点了点头,又低低叹了口气:"唉!"

小李不明究里,以为柳连枝还是在为不能更好的补偿孙女而叹气,遂说:"是还有什么事没做到位吗?您还有什么吩咐的就跟我说,我来帮您办。"

“没什么,回医院吧!”柳连枝说。

柳连枝一生坎坷,但是个非常豁达的女性。

这座城市里,太多有头有脸的人都是曾经批她,斗她的主力军。

就顾家,刚才跟她聊天的乔麦穗和她的丈夫,就曾是批她时最凶悍的小将。

乔麦穗已经不认识柳连枝了,但柳连枝认得她,她化成灰柳连枝都认识。

同样,太多曾经批她斗她的人都忘记了那段历史。但柳连枝认得他们每一个人,也记得他们痛批她的每一句话,和踹在她身上的脚,吐给她的唾沫。

时也,势也。

她会铭记过往,但不会去仇恨谁,或者刻意报复谁。

唯有楚春亭,光是听到他的名字柳连枝就会心跳加速,浑身不适。

本来,在听说外孙女的爷爷是楚春亭时,柳连枝的第一反应是,孩子肯定更亲近他,而非她,她还很害怕,害怕楚春亭会挑唆孩子,让她不认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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