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州军营，夜穹低垂，自山间而来的凉风吹得旗角与帐帘不时窸窣作响。空气中弥漫着浓重得的血腥与烟燎之气，混杂着伤兵营方向隐约传来的压抑呻吟。
主帐内，百里聿风坐在简易的行军榻上，玄色外袍与金属肩吞皆已卸下，白色里衣褪至腰间，露出线条利落的臂膀与肩胛。一道三寸余长的伤口横亘在肩头，皮肉微翻，血色鲜红，虽瞧着骇人，但好在未伤及筋骨。
他双手随意搭在膝盖，任军医蘸了药酒的棉布替他清理创口。药性刺激，百里聿风虽眉心微蹙，目光却沉静地望向帐外的方向，心思显然不在伤口上。
军医正将药粉撒在他肩头的伤口上，帐帘却被猛地掀开，带进一股夜间的凉风。罗成行色匆匆，径直向前呈上一信条，沉声道：“将军，京都来信了。”
百里聿风搭在膝头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微微一紧，接过信条目光疾扫而过，眸底寒光骤凛。
罗成挪了挪脚，站在他身旁借着烛光扫了一眼信条上的内容，脸色亦是骤变。
夫人被软禁在皇宫！
按照沿途人马更换和鹞鹰传递的速度，这个消息至少是八日前从京都发出的。
皇宫危机四伏，不逊于沙场，夫人此时此刻的安危尚未可知。
他小心翼翼观摩着主子的神色，只见百里聿风面沉如水，眸底压抑的焦灼几近翻涌，在沉默中尽数化为死寂杀意。
“传令。”他的声音听不出听不出半分波澜，却冷得可怕，“轻骑营即刻整军，随本帅突袭西羌大营，你与王沧各领五千精兵埋伏西羌大营侧翼两处隘口，待敌溃时，内外合围。”
罗成深知主子是打算速战速决，好早日回京。
遂立刻领命，目光匆匆瞥了一眼他肩上的伤，旋身疾步出帐。
京都雨夜惊雷炸响，皇宫各处檐角水帘如瀑。南宫玥垂首立于养心殿内，裙摆尽湿，寒意顺着脊背攀爬而上。
萧绎端坐御案之后，指尖正漫不经心地点着一本奏折，一言不发。殿内只闻雨水敲窗之声，沉闷得令人窒息。
半晌，方听他开口道：“爱卿可知朕召你前来所为何事？”
南宫玥一动不动，答道：“臣不知，还请陛下明示。”
“关于朝中流传的太子谋害昭阳公主一事，你有何想法？”
南宫玥闻言，眼睫微垂，字斟句酌道：“臣近日深居宫中，一心为陛下炼制丹药，对朝堂之事疏于过问，关于此案臣知之甚少，不敢妄言。”
萧绎微微颔首：“那以你对太子的了解，此事会是他做的吗？”
“太子在朝中素来有仁德之名，依臣浅见，殿下并非行此阴诡之事的人。”南宫玥语气平稳，措辞极尽谨慎，“然臣之所见不过表象，至于殿下究竟另有苦衷，或是为人所构陷，其中关窍，非臣所能妄断，一切……还需陛下明察。”
她一番话答得滴水不漏，既回答了棘手的问题，又未露半分倾向，可萧绎眼底深处那抹审视的锐光并未淡去，转而提起另一件事。
“罢了，此事自有大理寺和刑部的人去查。”他从御案上拿起一物，眼神略带玩味，“朕这里新得了个物件，十分有趣，想着若不让爱卿亲眼看看，着实可惜。”
只听一声极为细微的木盒开启声响，南宫玥缓缓抬首，待看见萧绎掌中之物时，瞳孔骤然一缩。
这是……
她用来装长生丹的漆盒！
这个盒子不是应该随茯苓一块出宫了吗？怎么会在陛下手中？
她心中涌起一阵不安，目光紧紧锁在萧绎手上。尽管她极力保持平静，但骤然失血的脸色没能躲过帝王洞悉一切的目光。
萧绎道：“爱卿可认得此物？”
南宫玥顿了一瞬，飞速垂眸：“回陛下，臣，不认得此物。”
“哦……怪了。”萧绎指尖一点，漆盒重重合上，发出“嗒”的一声脆响，惊得南宫玥一颗心脏差点破胸而出。
“此物难道不是出自爱卿之手吗？”
“臣……不明白陛下的意思。”
“趁朕尚有耐心之前，最好老实交代。”萧绎语气骤然一冷，“这颗丹……要送往涼州的，对吧？”
南宫玥的呼吸彻底滞了一瞬，定定望着御座上的帝王，竭力压住心里的惊涛骇浪，镇定道：“敢问陛下此物从何人手中得来？”
“何人？”萧绎打量着她道，“自然是从死人手里得来。”
南宫玥脑中“嗡”的一声巨响，仅存的理智险些崩塌。
茯苓……死了？
萧绎不再与她周旋，直言道：“朕从前就在想，百里聿风究竟有何通天的本事，在朝廷几次断粮断饷的情况下，还能养活那么大一支军队，甚至还能对朕身边之事了如指掌……”
他突然起身，绕过御案缓缓踱步朝南宫玥走去。
“原来，他果然在朕身边藏了暗线，不止如此，只怕天下之大，到处都是他埋的棋子。”
说话间，他已在南宫玥面前站定，垂眸凝视道：“你说，若不能把这些人揪出来，朕这把龙椅如何坐得心安？”
南宫玥深知他问到这个地步，宫内藏有麒麟卫之事已瞒不住。
“陛下想让臣……做什么？”
“朕要你替朕拔掉这些眼中钉。”
南宫玥听懂了他的意思，这是要她交出所有麒麟卫的名单。
见她犹豫，萧绎再次加码：“只要你助朕成事，无论百里聿风下场如何，朕都可以放你和整个南宫氏一马，如何？”
南宫玥的指尖在广袖中死死蜷紧，指甲陷入皮肉，尖锐的痛感，却远不及心中那场无声厮杀之万一。
她眼睫轻颤，目光却直直迎上皇帝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睛。
萧绎静静等待着她的答复。
良久，她眼底所有的挣扎与光亮尽数湮灭，化为一片沉寂的灰烬。
“请陛下，赐笔墨。”
话音未落，一道狰狞的闪电骤然劈开昏沉的雨夜，白电瞬间透过窗棂，将她眼底那抹决绝的沉静瞬间凝固。
子时初至，雨势渐歇，空气中弥漫着潮湿而沉重的气息。
养心殿门缓缓开启，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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