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车,夏清晚说,“把我送回家就行,谢谢您。”
叶裴修没回答。
眼看着车子开到环线,夏清晚很快意识到这不是回家的路,她扭头去看叶裴修,叶裴修专心开车,不发一语。
车子驶进内城深处,眼前出现一面对开的大红门,大门徐徐打开,车子开进去,在月洞门外停车场停稳。
叶裴修先一步下车,头也不回。
方才大红门内两边有警卫站岗,夏清晚自知跑不出去,慢半拍下了车,循着叶裴修的背影进入月洞门。
初次进入这座苏式庭院建筑,只觉庄严静谧,心都跟着静了下来。
主建筑门半敞着,夏清晚走进去,站在玄关。
地板一尘不染,她浑身湿淋淋的,根本无处下脚。
这时候叶裴修手拿着一条大浴巾走了过来,她有点怔住,愣愣的看着。
走近了,叶裴修把浴巾抖开,双手绕过她的肩,直接用浴巾把她裹住,双手抓着浴巾两边,轻轻把她拉到身前。
夏清晚往前踉跄了两步,后背被浴巾裹着,前面是他高大温热的身体,周身温度陡然上升,覆盖了被雨淋湿后的寒凉。
没料到他是要照顾她。
想到方才在胡同里跟他犟,她不由又羞又愧,低下眼小声说,“谢谢。”
叶裴修垂眸看了她片刻。
她鬓角粘着一缕潮湿的头发,眉眼漆黑如点墨,再往下,那两瓣湿润的樱粉色唇轻轻咬着,脸蛋儿几分潮红。
他抬起手,半空中顿了两秒,又垂下来,末了,给她倒了杯热水,“你先坐会儿,我出去一趟。”
她没有多问。
叶裴修出去了不到十分钟,再回来时,夏清晚裹着浴巾站在落地窗边,看向窗外雨下噼啪四溅的池塘。
听到声响,她转身走过来。
叶裴修递给她一套崭新的内衣裤和睡衣,“便利店买的,凑合穿吧。”
夏清晚略略睁大了眼睛。
“淋得湿透,不洗个澡?”叶裴修手从裤兜里抽出来指了个方向,“浴室在那儿。”
夏清晚接过那崭新的衣物,却低下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叶裴修已经坐到沙发上,见她还是没动弹,就轻笑一声,“怎么?是怕我为非作歹,在你洗澡的时候闯进去?”
夏清晚摇头,低低地说,“对不起。一开始我有点太应激了,说了些难听的话。”
叶裴修不置可否,“去洗澡吧,再这么着下去真要感冒了。”
进到淋浴间,脱下湿淋淋的衣物,温热水哗哗浇下。
夏清晚忍不住哭了一场。
也不知是为夏长平的敌意、还是为自己生活的纷乱,抑或者,是为叶裴修的体贴照顾。
洗完出来,换上睡裙。
睡裙布料太少,又低又短,可是他紧急之下买的,也挑拣不了那么多了。
她一手格挡在胸前,打开浴室门,叶裴修站在不远处拐角窗前,半侧过身转开视线递给她一件白衬衫。
“……谢谢。”
她背过身穿上,把扣子从上到下扣了个严实,又道,“我能不能借用一下你的洗衣机和烘干机?”
湿衣服要洗一洗,否则待会儿没得穿。
这话倒是难住了叶裴修。
他的衣服都有专人送到专处去洗,家里倒是有洗衣房,只是从没用过。
“湿衣服给我吧,我去研究一下。”
“您别沾手了,您告诉我在哪儿,我去就好。”
叶裴修没有坚持,告诉她地点,就放任她自己去了。
她再回到客厅时,叶裴修正坐在沙发上看书。
她没有出声打扰,在另一张长沙发上坐下,心情放松了不少,这才有余裕打量四周。
整座房子是一堂古色古香的内饰,两张长沙发,两张单人沙发共同围拢着一张束腰平头条桌,角落里一张正方高脚摆架,其上一方嶙峋瘦透的云根太湖石。
拐角处一张三足高脚几,上面摆着青釉花觚瓶,瓶中斜出一支骨节遒劲的桃花枝。
入目所及皆是名器古董。
这是他的家。
他不止是那个初次见面便毫不见外地打趣人的叶裴修,更是那位位高权重的叶先生。
从认识到现在,他几乎每次都在帮她。
要怎么还?怎么回报?
她缩在沙发一角,低头垂眼,不发一语。
叶裴修的心思全然没在书上。
小姑娘一声不吭缩在那儿,长发柔顺,眉眼低着,比平日里更显出几分柔美乖巧来。
“想什么呢?”
夏清晚抬起头,“……没什么。”
“你话比之前几次还少一些,是不是我得罪了你?”
叶裴修把书一撂,单臂搭着沙发背,闲闲地叠腿而坐。
夏清晚沉默了片刻,鼓起勇气直话直说,“……前几次不知道您是叶先生。”
叶裴修反应了一会儿。
怪不得今天一见他,就口口声声叶先生,一口一个“您”,还说他高高在上,夏奶奶家教严格,大概从没对她说起过这些闲言碎语,她机缘巧合知道了,当然会吓一跳。
“怕我了?”
“……有一点。”
何止是有一点,如果可以的话,她恨不得立刻抱着自己的衣服逃开八丈远。
“不至于,我又不吃人。”
叶裴修说,“再者了,你认识我这几个月了,我什么时候在你面前端过架子摆过脸色?”
正是因为没有,所以才更可怕。
只有吃人不吐骨头的角色,面儿上才这般温和,让人琢磨不透。
这话说出来不好听,像是在骂会咬人的狗不叫,夏清晚就随便捡了句别的,“没有吗?刚才在胡同里,还让我识相一点。”
她本意是要松快气氛,没成想,话一出口,却像是寻衅。于是自己就先惴惴的。
叶裴修倒像是浑不在意,轻笑,“我不那么说,你还要在那儿站多久?非得弄得发烧不可。”
因为说错话,夏清晚脸上却真的发起烧来,脸蛋儿肉眼可见变得绯红,磕磕巴巴着补说,“我知道……知道您是好人……”
她抬眸看他一眼。
隔着条桌,斜对面沙发上的叶裴修一寸不错看着她。
白衣黑裤双腿交叠,双绉真丝白衬衫光泽柔和高级,很有不动声色之意。
两厢沉默之时,窗外突有一道焦雷炸开,接着是骨节四散一般的噼啪闪电,天都被映亮了一瞬。
雨势陡然猛烈,甚至有丝丝缕缕的雨点,斜侵入檐下,打在落地窗玻璃上。
夏清晚看了眼窗外,又看一眼叶裴修。
叶裴修这时候才说了一句,“那倒不见得。”
她已经收回了视线,没接触到他的眼神,只以为他是自谦。
叶裴修站起身,“我给你看样东西。”
他往客厅深处走廊里走,夏清晚只得起身跟上去。
来到书房。
另有一番幽静天地。
乌木长桌,背后一把太师椅,两面满墙通顶书架,黄花梨五足高脚香几上,铜制博山炉氲出淡淡的水沉香,月牙桌靠墙,其上横架着一把展开的山水图折扇。
气氛高雅静谧,当真有一股“碧纱窗下水沉烟”的韵味。
夏清晚被这陈设美到,只顾着看,差点撞到他背上,忙说对不起。
叶裴修停下脚步回身,想她今晚一直在道歉,觉得好笑,“你坐。”
夏清晚在沙发上坐下。
看叶裴修从唱片架上拿下一张唱片,拆开封套,放到黑胶唱机上。
黑胶唱机摆在书桌旁一幅透雕如意双层几上,叶裴修就近半坐在书桌上,闲适随意,抬手拨了下指针。
滋滋啦啦的杂音之后,响起了一道沙哑的男声。
夏清晚没有任何心理准备,愣愣地看着那唱机,又看向叶裴修,呆怔了数秒,一击穿心,两道眼泪毫无预兆地哗啦哗啦往下淌。
她的哭泣无声无息,叶裴修也没有说话,只是温和地望着她。
听完了专辑第一首同名的《清晚》,叶裴修把指针拨开,半开玩笑说,“现在不开口向我要,以后可就没机会了。”
夏清晚双手捂住脸,“对不起,我今晚总是失态。”
“真不要?”
夏清晚摇头,“我奶奶不允许家里有我爸的东西。”
这话是真,但此时拿出来说,只不过是借口。她怎么能平白无故要他的东西。若说要买他的,他定要生气。
“那以后,想听了就随时来我这儿。”
“……好。”
“你奶奶这么严格,那你是不是从没有跟人谈起过你爸妈?”
“……也没什么可谈的,我一丁点都不记得了。”
闲聊了几句,叶裴修问,“今天是出了什么事?见到我的时候怎么那个表情?”
冷不防他问及这些,夏清晚略顿了一下,还是摇头,“没什么大事,我大伯叫我过去了一趟。”
叶裴修在脑子里搜寻出一个人名,“……夏长平?他有个儿子叫夏明州?”
“嗯,那是我堂哥。”
夏家的事,叶裴修多多少少听奶奶讲过一些,上一辈的纠葛恩怨,不可避免地延续到了下一代。
夏长平大概给了她难堪。
她站在垂花门下发愣时,眼眶就红着。
他略过这茬,转而问,“你堂哥人怎么样?”
“他挺好的。”
“跟他很亲近?”
“那倒也没有,就是普通的堂兄妹。”
这两年,反而是因着林向榆的缘故,她和堂哥夏明州才走动得多了些。
她和林向榆很合得来。
“老一辈的恩怨,他不该延续到你身上来,你是无辜的。”
叶裴修说。
听到这话,夏清晚反应了一会儿,意识到他话语里的“他”是指夏长平。
她当然知道自己无辜,但是身陷其中,被这新仇旧恨挟裹着,周旋自处已让她心力交瘁,哪里还有功夫去想自己无不无辜呢?
即使无辜,这些事情她也不得不承受。
可是,从没有人跟她说过这样的话。
夏清晚低下眼,没作声。
“既然如此,下次他叫你,你就不要再去了。”
“我必须得去,奶奶有很多事瞒着他,他也在打奶奶的财产的主意,我去了才能知道他进展到哪一步了。”
她这话虽说依旧清清柔柔,但暗含着一股翠竹拔节般的力量感。
叶裴修不由笑起来,“可以啊你,身处在这样的境地,还给自己安排了一个‘双面间谍’的任务,厉害厉害,我小瞧你了。”
玩笑的意味明显,夏清晚也忍不住笑起来。
心里一下敞亮了不少。
两个人笑着对看一眼。
夏清晚莫名从他眼神里感受到一种不同寻常的暗涌,心下一麻,忙转开了视线。
转开视线也是徒劳:她能感觉到,叶裴修依然在看她。
这个时候她忽然想到方才在客厅,那一道焦雷之后他说的那句“那倒不见得”,此时后知后觉品出来,这话好像有别的意思。
她忙站起来,走到黑胶唱机旁边,假装好奇,“我爸的唱片大部分早就被销毁了,你是从哪儿弄到手的啊?”
叶裴修没回答。
她不敢去对他的眼神,佯装无事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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