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陆观阙亲手添了摄魂香,孟悬黎这会儿已经陷入梦乡,无知无觉。

梦里是大海。

天色如墨,她蜷于一叶扁舟,随波逐流,迷失了方向。

霎时,狂浪骤起,波涛冲天,海水不断灌入舟中,浸透了她的衣衫。

孟悬黎舌尖柔滑的很,含着海水,呼吸急促,只得死死攀住那摇摇欲坠的桅杆。

她想睁眼,可眼皮却有千斤重,无论怎么挣扎,都是徒劳。

恍惚间,一个巨浪打来,舟楫倾覆,她的身子贴着水面,不断下沉,沉入那寂静又漆黑的深海之中。

床榻上,陆观眉目狠戾,唇瓣润泽,整个人像淋了一场热雨,湿漉漉,滴答答,有种说不出的酣畅。

他喉结滚动,将她皱乱的寝衣缓缓剥开,扔在床榻的另一端:“很难受么?”

今夜无月,孟悬黎却似倾泻的月光,莹白皎洁,赤.裸袒露于他眼前。

她喃喃嘤咛:“嗯……”

“乖,救你。”

孟悬黎低吟:“嗯……”

陆观阙只觉血气翻涌,燥热难耐。

他握住她的足踝,放在肩颈处,俯身压下,再度攫取她的柔软唇瓣。

孟悬黎浑不知是生是死,只觉化作一尾鱼,摆动着鱼尾,将海水,幽幽转化为泡沫。

破碎了。

……

……

……

……

……

……

此时,月亮已然出现。

陆观阙眼神暗沉,目光落在她的侧脸,心中有偷窃的紧绷感,也有自作的欢愉感。

他想她醒。

也不想让她醒。

仅仅是这样,就惹得他如此。

若她醒了,又会是什么模样?

陆观阙喉间滚动,似是不知足,又吻了吻她的手指,渐渐地,心里暖融融,软绵绵的。

孟悬黎仿佛感到凉意,努了努鼻尖,侧过身子,又沉睡了过去。

伊人远去,陆观阙唇角还滞留着热液,见她背影,他忽而想问问。

阿黎,我……被你爱了么?

你有感受到我么?

你明白我的苦么?

陆观阙诧异自己会做这样的事。

还是这样卑劣的做。

她已经是他的妻。

他为何不光明正大的做?

他摇了摇头。他不敢。他怕。

他怕她受不了,也怕她得知这一切后,离开他。

他像个可怜虫,卑鄙的,祈求般的,索取着她的爱。

不对。

今晚她肯定是爱他的。

即使她沉睡着,挣扎着,模糊着。

她一定是爱他的。

她永远都是对的。

没错。

陆观阙就这样躺着,神情一时扭曲如受酷刑,一时又舒展如登极乐,变幻不定,反复无常。

不知过了多久,他有些冷了,遂起身给她仔细掖好被褥,自己披了件外袍,步子犹豫又坚定,走到了暗室。

那时天色蒙蒙透亮,似乎还缀着几粒星,明灭不定,恍若她那双清澈眼眸。

陆观阙反手将门扉关紧,也一并隔绝了那微弱星光。

他燃起一盏灯,借着那猩红光晕,展开那卷册子,提笔蘸墨,记录今日种种。

“今日晴好,携阿黎身着男装,共往顺和楼观百戏。吾故作心痛之态,引她垂怜,引她主动执手。吾趁势拥之,她莞尔一笑,未推拒。但,无意撞见魏渊那疯癫之人,竟欲强迫于她。吾虽不喜此人,但今日,却从他身上学得些本领……”

“日后行事,须得将阿黎牢牢拘于掌心,令她唯听吾声,唯见吾影,唯念吾魂,唯系吾身,寸步难离。如此,方能绝其疏离之念……”[1]

天色彻底放亮,陆观阙搁下笔,唇瓣轻吻壁上那幅画像,旋即转身,将心中阴翳锁于身后。

刚出来,德叔便急步上前,压低声音:“世子爷,大事不好。四更时,几个身着府中服饰的男子,将苏子胥劫走了。”

陆观阙指尖一颤,声线却平缓:“府上的人?”

“正是。”

“此事倒有趣了。”陆观阙眼眸幽深,唇角冷笑,“德叔,再去查查他的底细。”

“霍源先前不是查过了?”德叔随行身侧,面有疑色。

方才还是晴日,转瞬便黑云密布,似乎要下雨了。

陆观阙驻足,看见低空盘旋的燕雀,淡淡道:“能扮作府中人,且来去自如,只怕是出了内鬼。”

“此事关系重大,你亲自去钱塘一趟,我才心安。”

德叔颔首领命,见他眼下一片乌青,不禁关切:“世子爷昨夜又没睡觉?”

陆观阙略一恍神,低应:“我的身子,我清楚。德叔你去吧。”

巳时三刻,澄居内。

孟悬黎嘤咛了一声,下意识探手去摸软枕,触手一片沁凉,她倏地睁开了双眼。

隔着重纱帐幔,外间天色晦暗如夜,内室也静寂得可怕。

她怎么睡了这么久?

难道是昨夜沐浴,太过惬意所致?

孟悬黎指腹轻按跳动的太阳穴,昨夜梦境碎片渐次拼凑。

狂风骤雨、灭顶海潮、静谧平和……

甚至到现在,她的四肢仍慵懒乏力,是昨晚的余韵。

等等。

孟悬黎蓦地想起什么,倏然坐起,掀开锦被,垂首检视,却见寝衣齐整,床褥也没有半分怪异之象。

正思忖,沉璧推门而入,轻声问道:“少夫人醒了?”

孟悬黎撩开帐幔,招手唤她近前,踌躇片刻,压低声音问道:“我且问你,昨夜你离去后,世子爷……可曾来过?”

沉璧神色如常,垂首应道:“回少夫人,世子爷昨日身子似有不适,恐惊扰了您,独自在书房歇下了。”

“喔……”

孟悬黎心下稍安,讪讪一笑。

她目光无意间扫过自己指尖,眨了眨眼,倏地将手缩回锦被之下。

……

……

……

那指尖上的黏腻,是她的口水?

思及此,她脸颊飞红。

幸亏世子爷昨晚没在这儿睡,不然她这脸要丢到西天了。

“少夫人这是没睡好?”沉璧见她久不出声,试探问道。

“啊……睡好了。”孟悬黎做贼心虚,忙掩饰道,“不过是睡得沉了些,身子有些倦怠。”

话音未落,陆观阙从屏风外走进来。

“世子爷怎么来了?”孟悬黎心下一虚,忙对沉璧使了个眼色,旋即强笑道,“听闻你昨夜不适,此刻心口可还疼么?”

她没话寻话,只想把此事遮掩过去。

陆观阙落座榻沿,握住她的手腕,将其掌心按于自己心口:“阿黎这是在……心疼我?”

孟悬黎咬唇,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脸怎地这般红?昨夜可是做梦了?”

“没……”孟悬黎只觉头皮发麻,心下乱成一团,“未曾做梦。”

他怎能猜得这般准?

她愈发不敢看他。

闻得此话,陆观阙想起昨夜的“缠绵”,唇角微微一笑,转而平静道:“苏子胥被人劫走了。”

“啊?”孟悬黎抬眸,愕然道,“是何人所为?”

陆观阙松开她的手:“尚未可知,已派人去查了。”

“如此看来,他背后之人,手段确实厉害。”孟悬黎轻叹。

陆观阙颔首,平静看她。

明知孟悬黎对苏子胥无意,也知道自己不会在意这些言语,为什么还是像一根根刺,刺进他心里。

那么微小,又那么疼痛。

孟悬黎此刻就在他眼前,呼吸绵长,睫羽轻颤,鲜活生动,触手可及。

陆观阙抚上她的面颊,端详良久,终是将人揽入怀中,手指缠绕着她散落的长发:“他的事,我自会彻查。”

“若不是我,你的眼睛也不会受伤。”

孟悬黎被他紧紧箍在怀中,身子却禁不住发抖。

“可是冷了?”他声线柔软得异乎寻常。

孟悬黎觉得有些奇怪,尴尬摇首,试图挣脱:“苏子胥此人极会伪装,他的身份应该不是寻常孤儿那般简单,世子爷可以遣人去钱塘查查,也许,能得些新线索。”

“德叔已经去了。”

陆观阙微笑,臂膀未松,反而紧贴着她的身子,下颌轻蹭她颈窝:“经此一事,阿黎日后……还是不要独自出门了。”

孟悬黎不明其意:“为何?”

“我怕你出事。”陆观阙刻意压低声音,舔了一下她耳垂的软肉,“若你有个闪失,我该去哪里寻你?”

孟悬黎浑身一颤,蓦地瞪大眼,下意识便要推他。

“又要推开我么?”陆观阙眸色转深,声音却放得极轻,“乖点,让我抱会儿。”

孟悬黎面颊滚烫,恍若春风拂过,可她清楚,那不是风,那是她砰砰的心跳声。

她这是怎么了?

难道还是因为昨夜那场荒唐的梦境?

可梦中,她并未看清那男子的面容,对他的印象,也只有那令人窒息的亲吻……

天!

她怎么又想起那男子了!

孟悬黎慌忙摇首,强令自己定神:“世子爷,抱够了么?”

陆观阙闻言,面色倏地沉下:“答应我,这些时日不要私自出门,即便出去,也要让沉璧跟着你。记住了么?”

孟悬黎努了努嘴,将他推开,终是点了头。

他今日怎么也这般古怪?

往常并不会这样……拘着她。

莫非是夜间心疾发作得厉害,觉着无人慰藉,想要她相伴?

孟悬黎想不透,也懒得多想。

索性,暂且如此吧。

*

自那日后,天气转凉,陆观阙的“心疾”似乎频繁发作。

孟悬黎白日翻阅医书,帮着太医煎药调理。入夜,她怕陆观阙病中失控再伤到自己,便想了个法子——让他张开口,给她讲些奇闻轶事或经文典故。

但有时侯,陆观阙已讲得困倦含糊,她却双眸炯炯,毫无睡意。

这日,孟悬黎起得很早,特意换了身素净旧衣。

“少夫人,世子爷若知你冒雨出门,定要责罚奴婢伺候不周。”沉璧面有忧色,低声劝道。

“今日是我阿娘忌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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