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武场每个月都会有比试活动。辞尘楼每个月新来的奴隶都会在斗武场上两两相博,只论高下输赢,不论生死伤势。

最终赢得最多的前三名奴隶可对外售卖,价高者得。

每月来斗武场看生死斗的,大多是些达官贵人,有的是为了看人厮杀以此为乐,有的则是为了挑选一两个合眼缘的奴隶买下来。

沈汐鸢戴着面纱,坐在一个不算起眼但又能纵观全局的位置。

斗武场周围座无虚席,形形色色的人围着斗武场坐着。有相识者交头接耳,轻声议论;也有默然者神色凝重,静待开幕。

几场对决下来,原本一尘不染的比武台上已经血迹斑斑。

烛火摇曳,燃烧的火苗正如台上的形势愈演愈烈,台下人声鼎沸,整个斗武场充斥着狂欢的燥热。血腥气与酒香交织,欢呼声与怨骂声齐鸣。喝彩声与掌声永远属于胜者,摇头哀叹也未必是对败者的悲悯。

沈汐鸢坐在高高的席位上,静观台上的斗争。

台上对决的两人都发了狂一般,处处给对方下死手,不留一点余地。拳拳到肉,咬牙切齿。仿佛不是为了决一胜负,而是要斗个你死我活不死不休。

沈汐鸢对鲜血淋漓的画面不敢兴趣,淡淡的血腥味在密不透风的比武场里飘荡,人山人海的热浪与癫狂让钻入鼻尖的热气更为窒息,甚至叫她有些作呕。

她已经等了五六场比试,却还不见心中所思之人的身影。

蠢蠢欲动的心难免焦躁。

沈汐鸢移开眼,开始观察斗武场的宾客。不料,却在密密麻麻的人影里看到熟悉的某人。

祁昀祐依然一袭黑衣,带着崖边初见时戴着的面具——应是为了掩人耳目,不暴露身份。

沈汐鸢望向他的瞬间,他也抬眼看向她,目光灼灼,似是拷问。

沈汐鸢摸了摸脸,指尖触碰到的是柔软的面纱。这面纱并不通透,严严实实地挡住了她大半张脸。

按理来说,除非亲近之人,一般见过几面的人应当认不出。

可祁昀祐看向她的眼神却昭示:他认出她了。

祁昀祐现在像个没事人一样,依然冷峻,依然高高在上,依然面若冰霜。

与昨夜大雨中的脆弱截然不同。

沈汐鸢想到昨夜,暗叹自己撞见不该见的。撞破秘密的下一步,不就是被杀人灭口?

祁昀祐暂时没有行动,可他那般狂妄之人,自然是习惯万事皆在掌控之中的感觉。如今多了沈汐鸢这个“变数”,他心里大抵不会好受。可这人,出了名的“宁愿旁人受罪,也不委屈自己”。

现在两人之间的短暂安生便是暴雨前的宁静吧。

风雨欲来,该早作打算。

沈汐鸢更加坚定,一月之后的行宫祈福,一定要弄出点大动静。

三月十五度湫楼,沈荣望约他见面,她如果先下手为强,计划便可以推进一步。

清明之前,还能让沈荣望的同谋下地狱,黄泉路上跪在爹娘脚边磕头认错。

沈汐鸢带着面纱,便懒得假笑,只是朝祁昀祐的方向轻轻地挥了挥手,当作是打过招呼了。然后便速速移开双眼,继续盯着比武台上的动静了。

此时一场比试刚结束,新上场的两人一眼就能看出谁输谁赢。一人高高大大,强壮有力,志在必得;一人骨瘦如柴,伤痕累累,没精打采。

原本躁动的人群气势稍稍弱些,不似前几场比试那般激动。

一人高声论道:“唉,没意思,这一看就是那个壮一点的赢,毫无悬念呐。”

另一人指尖把玩着折扇,漫不经心道:“那可不一定,没准是逆风翻盘呢。”

世人钟爱绝处逢生的神话,偏爱弱者反杀的戏码。

出其不意的戏才跌宕起伏,叫人心潮澎湃。

这一局,沈汐鸢看得格外认真,倒不是真的好奇最终的结果。

只是因为,那个看着骨瘦如柴的少年是她此行目的之一。

他看着十五六岁的年纪,瘦骨嶙峋,身上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粗布麻衣,暴露在外的肌肤无一处完好,不是流着脓的伤口就是青青紫紫的瘀血。

十几岁的少年,脸上却是与年纪不符的淡漠与麻木。嘴角的血痕、疲倦的神色,处处暗示他的处境。

与沈汐鸢记忆中的相差颇大,换言之,和前世沈汐鸢见到的他很不一样。

何至泓。

前世是六皇子的心腹,年纪轻轻便武功高强。何至泓为六皇子赴汤蹈火,替他杀了很多人,扫除了许多障碍。六皇子谋反一事东窗事发,何至泓本可以活着的。但六皇子死后,何至泓替他收了尸,安葬之后便自戕于六皇子目前。

忠心耿耿,至死不渝。

终是一句“恩重如山,誓死追随”。

何至泓口中的“恩重如山”,源头便是六皇子在斗武场救下了奄奄一息的他。

可成王败寇,六皇子意图弑父篡位,从一开始就铁了心走上这条不归路。何至泓虽有勇有谋,但效忠之人如此,便只能落得一个惨淡下场。

他到死都不知,一开始六皇子救他并非心地善良,而是见他容貌俊俏,想要将他送给一位好男色的大臣。只是无意间发现他的确武功高强,才留在身边。

既然缘由就在今日的比武场,沈汐鸢又知先机,她怎么会甘心放过这个好机会?

今日,她要带着何至泓离开这儿。

多一把好刀,自然是不一样的。

比试开始以后,沈汐鸢的目光始终不离何至泓。

令人惊讶的是,他虽看着弱小又伤痕累累,但能将眼前健壮的对手打得心服口服。

十招以内,一眨眼的功夫,便赢得彻彻底底。

斗武场内人声鼎沸,欢呼雀跃之声犹如排山倒海。

果然厉害。

与他对决的这人貌似已经赢了好几场了,本事冲着第一去的,不料半路出局。

只是……既然他有这个本事,身上为何会有这么多伤?

何至泓下一场的比试便打消了沈汐鸢心中的疑惑。

方才一举制胜的风光少年在稍作休息之后便“一蹶不振”,显然没有方才的雄心壮志。对手招招狠厉,他只是做做样子躲一躲,从不主动进攻。五招之后,更是躲也不躲,白白愣在一旁,挨了几拳头便服输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不是不能赢,是不想赢。

怪不得落得一身伤。

辞尘楼规定,只有赢到最后的三名奴隶才有机会被人看重选走,其余人只会留在这里继续受苦。

何至泓既然有能力,为何心甘情愿隐藏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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