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心的宅邸灯火通明,却安静的古怪。

每一个院墙之下,都站了一排拿着刀棍的护卫,若隐若现的马蹄声和奔跑的脚步声让内城的人为之一紧。

一个灵巧的身影钻入妘宅,轻车熟路地朝明亮如白昼的祠堂走去。

劲风灌入祠堂,吹熄了大半烛光,跪在蒲团上的老者,难得地弯了腰,对来者毫不在意。

他放下刻刀,扶着腰起身,拿了一只最近的蜡烛,再次回到蒲团,蜡烛放在地上,他就趴在地上,继续雕刻着这件快完成的作品。

“微臣参见陛下。”来人行了一礼,姿势标准却看着变扭。

老者微微侧头看了一眼,他眼神浑浊,说话的声音与语气却透出难得地威严:“礼,行错了,这不是大和朝臣的礼仪。”

“陛下,微臣是来送您上路的。”

老者闻言,瞬间明了,没有大骂妘澈不孝,平静地像夕阳时分的大海,他经历过更加凶猛的海啸,也见识过更为宽广的天地,除了飓风和地震,没有什么能让大海掀起波澜。

“再等等,很快就好了。”说罢,老者继续趴在地上,完成着未竟的作品。

松垮的皮肤耷拉在骨节上,指尖的刻刀却灵巧的不可思议,不到一刻,两只生动的小老虎脱落于刻刀之下,却并未交代身后的年轻人要把两只老虎交给谁,只是珍重的放在木盒里,转头继续第三件作品,一个雕刻精细的灵位。

桑扬也不催他,对于这位举着国玺,赤脚打开城门投降换取万计百姓生路的大和皇帝,他并不反感,甚至给予最高的尊重。

....

妘宅外,马蹄声渐近。

劲风吹落妘氏祠堂高台上早已熄灭的蜡烛,他为老者合上双目,磕了个响头,他的双眼像深潭古井,阴恻寒凉,对着老者的牌位,他冷冷地说道:“陛下,您的儿子,很快会来陪您了。”

妘宅二字的牌匾渐渐清晰,枣红色战马奔袭起来堪比闪电,呼啸的劲风在阿乔耳边也成了呜咽声,守在宅邸的士兵认出了阿乔,刚准备行礼,就被战马高扬的前蹄吓得后退了一步。

“妘贼何在?”

“禀沈校尉,在祠堂。发生了何事?”

阿乔顾不上伤口,利落地翻身下马,抽出匕首,冷道:“带路!”

守门的士兵不敢耽搁,两人前脚跨入祠堂大门,后脚就听见高呼:“大和的皇帝死了.....妘贼死了!”

“是谁在那里喊叫!抓起来!”阿乔厉声喝问,士兵面面相觑,其中一人仔细分辨后答道,“禀校尉,叫喊的人不在宅内,在前面的巷子里。”

“追!”

这一声刚落,四面八方相同的喊声近乎同时响起。

这呼喊如惊雷,所有人都明白,妘贼一死,他们彻底失去了威胁妘澈的筹码。

也可以说,顺了妘澈的意。

妘澈大婚之夜逃往临泽郡,本就有意丢下双亲,甚至带走全部粮食,好让愤怒的大越百姓替他手刃父母,他就能顺理成章的继承皇位。

借着月色,祠堂的内景一览无余,老者如一张掉在地上软塌塌的破布,早断了气。

阿乔闭了闭眼,今晚的事情越来越复杂了,远远超出了一个被养在闺阁十年的女孩的认知能力和承受范围,还未被无力感矍铄,手腕便被先一步圈住。

不算轻柔,甚至带有刻意的力道,但她真实的感受到,站在她身旁的这个人,撑住了她。

她转头对上他坚定的双目,在无声的鼓励下,定了定心神,缓慢分析道:“杀妘贼是他们今晚的目的之一,但犯不着这么大张旗鼓的攻城。鼠道被发现,按理说密道是贼军留下的最后后手,轻易不会使用,除非....”

“除非这是最后一战。”他接道,“我们从一开始便遗漏了一个关键信息,妘澈是慌忙逃出清河的,他为何要逃?”

“因为杨家军要攻城。不对....”阿乔立马推翻这个无比简单不过脑的结论,“贼军人数远超李少红的军队,城内粮食充足,守城不出,可比丢了城池再打回来,伤亡要小的多。”

江逸顺着她的思路,边想边说:“假如妘澈以为是杨家军的主力要来夺城呢?”

两人瞬间想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阿乔转身,悲悯地扫过散落一地的牌位和老者的遗体,她的声音带有一丝疲惫:“但杨家军主力未至,我们入城无粮,他们便等在城外看着城里的人自相残杀,还能借杨家军的手替他登上皇位,这些不过是顺带的诡计,妘澈真正忌惮的是杨玥。”

清河易守难攻,单要一个清河没什么用,可若他们盯上了宛江以北的城池,清河便能成为攻打后方城镇的补给点。

她打着颤说出了结论:“所以.....他们敢攻城,便证明杨玥没能收回丢失的城池,更加无暇顾及清河,可杨玥.....怎么会败?”

清河被丢弃了!

两人还未来得及消化这个推测,新的噩耗再度传来———

何老十雾着脸,周身气压极低,步履匆匆地进入祠堂,低声道:“红缨校尉让我给头儿带句话,李将军和赵将军都战死了。”

“她在哪儿!”

此时杨家军群龙无首,红缨宋钰还有她肯定谁都不服谁,为了稳住大局....

何老十想了想,“她沿着街道直走,像是沈府的方向。”

阿乔顿了顿,冷声道:“走,我们也过去。”

她的马还未近沈府,就被在门口伸着脑袋翘首以盼的徐望逮住,急急地朝她跑来,抓着袖子就扯到一旁。

第一句话还没出口,江逸也下了马,他的骑术很好,可以轻松地与她保持并肩。

徐望舌头囫囵了一圈,收回要说的话,警惕地看向江逸。

“徐先生,江公子是我请来的幕僚,此前筹措布匹,他也多有出力,可信。”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徐望索性一把拽过江逸,三个人蹲在墙角,絮叨起府内的情形。

“所以,徐先生的意思是,希望我来接替兵权?”

阿乔沉默,她此前却有此意,可念头一起,脑海里的退堂鼓敲地震天响。

她只会纸上谈兵,总领军权,除了要深谙兵法,军中一切事物都要熟稔于心,行事时才能抓大放小,显然,沈家没有这样的人才,她暂时也不具备这样的才能。

万事不备,也欠东风。

她下意识的就想当个缩头乌龟。

徐望一看她怂了,急道:“小姐啊,啊不,沈校尉啊,这么好的机会,难道要拱手让给宋钰?”

她自然也不希望宋钰掌权。

桑扬在山上发动的袭击太过突然,定然是知晓了她们并非义军亲眷,而是杨家军假扮的。

她虽想过宋钰犯不着拉自己人陪葬,但并未打消对她的怀疑。

红缨年少,身边的亲兵都是半大的孩子,撑不住大局。

扫了一眼身边,她的身后站着出生入死的兄弟,又背靠沈家这颗大树,还有能时刻撑住她的江狐狸....

她叹了口气,虽然怂,有这么多人在她身边,好像也没那么害怕了。

她的脚尖刚迈进书房的院门,预想之中,针对她的狂风暴雨并未袭来。

因为里头已经吵的不可开交了。

宋钰的亲兵趾高气昂,十三岁不到的女娃娃恨不得用脚指头看人:“郡主乃天潢贵胄,沈太守就算有官身,也当出来拜会。”

宋钰饮了一口热茶,不疾不徐。

“什么郡主?杨家军里没有什么世家千金、郡主公主、皇子皇妃的!只有守着边境不让贼人践踏一步的兵!”

慷慨激昂的是红缨身边的小丫头,她早看不惯宋钰那副高高在上的做派,她们吃的是军粮,是大越百姓的赋税,又不是宋钰家的大米。

另一个稍微年长的瞪了她一眼,这才发现说错了话,杨将军在封妃的前一年被赶出皇宫,不被家族加纳,走投无路之下入了步兵营,从最底层的兵卒做起。

好在无人在意。

红缨双眼通红,一张稚气未脱的脸上泪痕交错,头发乱糟糟的,干涸的血迹黏在发丝间,被砍断的胸甲和背甲还挂在身上,这是她最不习惯的场面,与人斡旋。

以往这种时候,李少红会摆定一切,她只用专心致志地耍好那柄红缨枪,在战场上充分发挥她的天赋。

沈清荇对宋钰的身份并不买账,大越官场被世家门阀把持,这种贵而无实权的皇族,见了高官的女眷也是和和气气的。

淡道:“家父病重,委沈某来主持大局,李将军和赵将军已战死,军中和城里不可群龙无首,两位前来,也是想快速商议出对策,沈某提议....”

直到沈清荇出声,沈阿乔才瞅见他,真不能怪她眼拙,连兵器都没摸过的沈清荇,这辈子和“武力”毫不沾边的一个人,竟然身披甲胄,跟门神似的杵在一旁。

不合身的怪异。

宋钰出声打断:“不知沈公子可有官身?”

她放下茶杯起身,目光锐利,步步逼近,她发梢的血迹凝结,和悬挂在屋檐的冰凌一样,浓厚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血海里厮杀出的气焰尚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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