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是有苦衷的。”
缓了足足半晌后,檀妄生才勉强说出一句话,尽管那声音虚弱到几乎被炮火声掩盖,但萧明灿仍能听出那漫不经心的随意语气。不过他并没有笑,只是静静地看着萧明灿,然后缓慢开口:
“我和国师明明在同一条船上,却连一点信任也没有,这多让人苦恼啊。”
信任。
这又是另一个让萧明灿感到荒唐的地方。明明两人都知道这是一场合作,但事实上,她和檀妄生之间完全没有任何信任可言。就算他们一同经历过生死,联手从那群怪物的包围下死里逃生,甚至或多或少交换了一些还算有用的情报,但依旧没办法相信对方。
这就像是两人置身在同一座斗兽场里,虽然她可以和檀妄生携手对抗那些怪物,但最终只有一人能活着离开这里。萧明灿不清楚这种“只能有一人活下去”的规则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出现的,也许是当她开始意识到先前两批押送队伍的失踪的确和檀妄生有关的时候,也许是她发觉檀妄生掌握了至关重要的真相却并不打算就这么轻易放手的时候,又或许,是她意识到檀妄生也开始打她性命的主意之后——
当然,如果能以足够坦诚的真相作为交换的话,萧明灿可以退让一步,选择不杀他,甚至还可以在皇上面前替他求情,给他自由,只要他不再靠近皇城半步。但他应该不会轻易相信她,毕竟两人之间为数不多的见面都不算愉快,而他交出那些情报就等于手无寸铁地站在对方面前——这就是双方互不信任的原因之一。
“所以,你做这一切的原因就是为了这个?”萧明灿走到檀妄生面前,“因为不相信我们,所以不惜冒着让自己和你那些手下也丧命的危险除掉船上的威胁?这么做对你不会有任何好处,我们之前并不知道你还有火炮这种杀伤力极端的武器,但等火炮耗尽之后,就算船上有伤亡,想要杀进岛中心除掉你们也不算困难。”
檀妄生稍稍仰头,看着萧明灿,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慢慢说:“国师的语气虽然听起来很冷静,但应该在心底里咒骂无数遍我这个莽夫了。”
“我只是在想,”萧明灿说,“正常人都知道这么做弊大于利。”
檀妄生闻言笑了起来,他似乎真的觉得有些好笑,因为这个动作让他又开始剧咳起来。侍卫立刻压住他的伤口,防止他真失血过多或因伤势过重而昏死在这里。言生则紧张地看了眼不远处的大夫,想要寻求帮助,但那大夫仍趴在礁石上,似乎磕到了脑袋,只能在旁边侍卫的提问下迷迷糊糊说出一些话。
萧明灿知道这也是檀妄生正在享受的乐趣之一,尽管身上的伤让他不太好过,但……这种所有人从一开始对取他性命的胜券在握,到为了救他而焦头烂额、因为他的伤势而心惊胆战的转变过程实在是美妙极了。
这对他来说应该算得上是另一种恶趣味的消遣,也许他自己也不会料到这场计划的最终走向会是这片险峻的断崖,但正是这种预料之外又不算失控的惊喜,才让他享受其中。
萧明灿站在原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而当他缓缓抬起眼时,因为剧咳而隐隐泛起的泪使得那双浅灰色的眼睛更加明亮。
大多数人会被他俊朗的外表所蒙骗,因为那双眼睛没有太多常年在战场厮杀后练就的冰冷或让人心生惧意的肃杀气,相反,他总是会带着一种对任何事都感兴趣的轻松态度看着对方。按照皇城里其他人的话来讲,那是一种看路边的狗都深情的目光,但萧明灿却有一种被野兽盯住的错觉。
然后,她看到檀妄生轻轻扯动嘴角,下一瞬,从战船射来的流弹从他们头顶飞过,砸在了悬崖的一块巨石上。震耳的轰响一瞬间盖住了所有声音,沙粒尘土雨点似的往下落。
所有人立刻蹲下,护住脑袋。萧明灿在言生的保护下蹲下身,看了檀妄生片刻,最终还是问:“……你说什么?”
“虽然国师觉得我是一个无可救药的疯子,”檀妄生缓缓地说,“但国师其实比任何人都清楚,正是这一疯狂的计划才打乱了你之前所有的设想,让占得上风的优势眼睁睁从你手里溜走……”
他咳了几声,压住伤口的布团,低声道:“有意思的是,国师明明说要当那个制定规则的人,但你到最后却发现,在你主导下所做的每一个选择,都导致了如今的局面更偏向我。”
萧明灿凝视着檀妄生。
两人距离很近,他的狼狈在她面前一览无余,鼻梁和脸颊各有一道不深不浅的划痕,侧颈的伤口虽然已经止血,但边缘沾着的沙粒和脏污一定会让他感到刺痛,如果处理不当,甚至还会感染,但多半不会致命,只会让他难熬几天。但没关系,船上有充足的药。
萧明灿缓缓伸出手,同时看向他身上松散的单衣,胸口那道受刑后留下的伤疤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她甚至还记得那道伤鲜血淋漓时的样子,而他和那时一样,完全不在乎自己在她面前露出丑态。
萧明灿虽然对檀妄生这种做事横冲直撞的莽夫不感兴趣,但她也想看看那个随心所欲、几乎没把什么人放在眼里的檀妄生,真正落入险境时会是什么模样。而当她在三年前见到他时,那种期待成真的感觉并没有让她有多满足,因为很快她就涌起了另一种微妙的、怪异的感觉——
每当她和檀妄生对视时,总能感觉到他平静目光下那饶有深意的打量。尽管她和檀妄生的每次见面不是隔着一道铁栏,就是看着他被绑在刑架上,但他的目光却始终带着一种野兽观望猎物时会有的耐心和想象猎杀的热情,她并不喜欢把两人比作野兽和脆弱的动物,但萧明灿得承认,每一次和他见面,的确有那么几次想要移开视线的瞬间。
而直到檀妄生被流放至孤岛数日后,萧明灿才后知后觉自己当初那种微妙的不安感究竟从何而来——虽然她喜欢欣赏他伤痕累累的模样,但和他相处时的大多数时间,她几乎都忘记了他的狼狈,反而一直把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他目光里的探究上,明明她才是那个能够掌控檀妄生结局的人,但却反而像是在被他牵着鼻子走。
“……有一种被牵着鼻子走的感觉了吧?”檀妄生稍稍偏头,看着萧明灿的眼睛,“不过这种感觉对国师来说应该并不陌生,当年在刑狱里的时候,国师应该也有这种想法,不是吗?我还记得,每一次我看你的时间足够久,你就会平静地让那人再多上几道重刑……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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