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入眼帘的是四下流淌的血。

视线上移,只见谢暄斜倚软榻,衣袖向上掀起,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转着匕首,漫不经心地划过手臂。

留下直而细的刀痕不够,还要尖头一转,深深没入皮肉,然后再拔出来。

依托强大的体质,几乎是在抽离的瞬间肌肤就已经复原,只可惜它的主人锲而不舍,致使需得屡次三番经受苦楚。

殷红粘稠的血沿着刀身的弧线蜿蜒而下,滴滴答答聚了一滩。

他就这样自虐般地重复着动作,抬眼见蔺安之来了也不曾停下,更不讶异于他出现的方式,只是机械重复着,声线维持着冷淡:

“你怎么在这?”

蔺安之并不说话,看着他手上的伤口,心疼得要命。

若非亲眼目睹,他绝对想不到谢暄竟会为了在情蛊发作时不伤害自己而自\残。

毕竟以谢暄的相貌气质性格等等各个方面,看起来更像是倘若喜欢的人不愿意,就会强取豪夺关进小黑屋狠狠do的。

随即又冷着脸夺下那柄匕首,丢到了一边:

“没错,就是专程来寻你的,来看看你死了没。”

“只是没想到会看到堂堂仙君皮痒了开始玩自残那一套,怎么?是受不了我了想要求得解脱吗?”

“是吗?”谢暄轻轻地反问,他的手中多了一只玩偶,“究竟是来找我,还是找它?”

蔺安之:“......”

被发现了哈。

一瞬间,他有那么一丝尴尬,然而很快烟消云散,甚至想到之后再找个合适时机把可以明确了就设置在玩偶上的禁制破除掉。

行动胜于言语,蔺安之伸手环住了谢暄的脖颈,屈身将他压在身后的幔帐上。

呼吸交错,彼此之间仅有方寸距离。

还找了个很合理的借口:“不是同情你,只是想拿你当作双修的器具罢了。”

他低头,下唇抵着喉结,声音自齿边溢出:“......我的炉鼎。”

这真是再直白不过的羞辱,蔺安之觉得身下那人应该是会生气的,可正像他每次的预判失误一样,这回也不例外。

不知道是哪个字取悦到了谢暄,他笑了声,声音中透着毫不掩饰的愉悦。

系统对此发表了重要讲话:“说实话我觉得你有些欲盖弥彰了。”

有吗?

蔺安之还想再问,再次响起的却是代班系统的机械音。

系统那厮一到关键时分跑得比谁都快,他暗骂一声,却毫无办法。

在这方面,他的经验可以说是相当匮乏,而蔺安之有个习惯,那就是一遇到不熟悉的事物,就以谨小慎微的态度对待。

他微微启唇,含住了那近在咫尺的喉结,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能更清楚地感受它的颤动,和滚烫的温度。

先是如此,随后又小心翼翼地探出了舌尖。

与此同时。

上方,谢暄的呼吸急促了片刻,但还是推开了蔺安之,转而伸手去够边上的匕首。

“别动。”

蔺安之小声喝令,按住他的手腕,又侧转了身把东西踢得远了些。

他的脸逼近了谢暄,手下力道加重了几分,咄咄道:“宁愿继续对自己下狠手也不愿和我一起?也对,像我这样给你下蛊的恶人怎么能比得上冷冰冰的匕首。”

谢暄没有说话,沉沉的目光望了来,用行动做了回应。

“我给过你机会了......”

他的声音几不可闻地传来,伴随一直压抑着的渴求的弛禁,蔺安之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紧接着方位倒置,再然后便是意识昏沉、人事不知。

屋外响起的声音于迷雾中拨开了一片清明。

“仙君,妙玉师姑祖遣我而来是有要事相报。”

“兹事重大,其余门派的大能已经收到了消息,恐不日就要于主峰集议。”

那人恭敬地说,声线很是熟悉,然而蔺安之就跟脑子糊了一样半点也听不出来。

不论是视野、气味,还是感知,他能感受到的全部都是谢暄,仅此而已。

然后又忽然想起来,谢暄进来的时候没关好门,留了一条小小的缝隙。

如果外面那人有心,一推开就会发现他们在做何事。

脸皮厚是一码事,要脸又是另一码事,蔺安之以气音要求,不是他想这样,主要是只剩下了这点力气:“谢暄,把门关上。”

这不是件难事,甚至不需要起身走过去。

但谢暄无动于衷,安抚道:“没事。”

然后一只手搂着蔺安之,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他纤瘦的脊背,接下来的话明显就是对外面那人说的了,恢复了往日的镇静冷淡:“何事,说。”

“......魔修作乱如常,即使派去了大宗弟子,远方有些边邑的情况还是越发地差了下来,渐渐支架不住向我们求援。”

“最要紧的是,原本群龙无首的魔界出了一位魔尊,统领兼并了割据已久的十一州,据说那位就是——”

蔺安之也在听,到了末尾,眉心逐渐蹙起,一个不可置信的答案在心里成形。

他想向谢暄求证,却忘了中途打断的就是对方,还未吐出第一个音节就被手指抵住了唇,对上了那双情绪不定的眼眸。

“不要提别人的名字。”

“你是我的,至少是在现在。”

蔺安之沉默了几瞬,逆反心理发作,也是为了报复谢暄有意不关门的举动,张了张嘴偏偏就要说。

后者好像能预判似的,低头堵回了下一步举动,随之而来的是长驱直入。

他几乎就要沉溺在其中,耳边却仍不断传来外头的弟子换话题播报的声音。

同样地,那一道狭小的门缝也如同不知何时会落下的剑般悬在头顶。

某种羞耻感阵阵涌上心头,蔺安之气得想破口大骂。

断断续续的字音拼凑出一句咬牙切齿的话,还利用坐在身上的有利地形,在扶在腰间的那只手臂上掐了一把。

“还有人在,你有病是不是?!”

“他不会知道的,”谢暄低声蛊惑道,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再者,即便是听到了又能怎样?”

蔺安之直觉不对劲,残余的理智驱使了思考。

受蛊虫控制期间的谢暄往往会格外直白地表露欲望,他这状态不像是不怕别人发现,倒像是就怕别人不发现。

外头那人究竟是谁?

再度回过神来,人已经走了,谢暄也是。

蔺安之摸了摸床榻,已经凉了,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不过也一如上次,他无需再做些什么,只用下个床就完事了。

接着,第一反应就是去看那只玩偶还在不在。

说实话,确实贴合巫蛊的评价。

蔺安之自己乍一看过去,心都陡然跳了跳,反应过来,两颊直烧。

能丑到辟邪的娃娃,谢暄到底是怎么做到一放就放百来年的?

换做自己,收到的瞬间就会思考藏在哪里比较合适,在不糟践他人心意的同时以免

被旁人看到,从而被质疑审美的正常性。

他担心里面有陷阱,谨慎起见没有触碰,打算等系统回来了再做鉴定。

一时兴起散步下山,却见一人徘徊在山脚,在禁制外边来回踱步。

隔的远时看不清,离的近了,那人也抬起头看了过来。

满溢的焦急从脸上褪去,转而浮现的希冀像是终于抓住一线生机。

这不小师侄叶承钧吗?

就像是颜霈带大了蔺安之一样,叶承钧的师父整日在外云游不着家,能拉扯大也有勤恳掌门蔺安之的大半功劳。

他对这个师侄还是很有感情的,没有视而不见地避开,径直迎了上去。

两人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对起了话。

“师叔,我等了你很久,我每天都会来这里转一圈碰碰运气,好在今日替师姑祖传话时终于遇上了你。你——”

叶承钧迫不及待地开了口。

他看起来想说很多,可话到嘴边又咽下,欲言又止地看着蔺安之:“你......”

蔺安之轻轻蹙眉:“我?”

叶承钧迟疑着把话说全了:“您脖颈上为什么......?”

从开始到现在,小师侄拢共就提了两回问题,每回都能做到让人下不来台。

蔺安之很佩服这种本事,他不需要低头看就知道这是在指自己脖颈处的点点斑驳红痕,顿时呼吸一滞,若无其事地说道:“山间蚊虫多,兴许是被叮咬得厉害了。”

在他的预期中,两人本该心照不宣地就此揭过。

可叶承钧偏是不肯了。

没揪住这个蹩脚的理由不放,却沉默几瞬,骤然问道:“师叔,您在这里过得怎么样,谢......暄待你好吗?”

蔺安之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在明知师侄就是门外之人的情况下也不会展现分毫弱势。

兼之面具带久了,即便这时也能揉出温和的笑:“那是我的亲师兄,我们关系很好,他对我自然也会很好,你无需担心。”

“不,不是这样的,他怎么能这样对你。”

叶承钧摇摇头,颇为神经质地喃喃道。

在透过门缝,意外看到那抹朝思暮想的身影后,听到那声显然并非自愿的怒骂后,他就变得意外地固执。

叶承钧怔怔望着蔺安之,伸出指尖想要触碰他脖颈上的痕迹。

但就在那一瞬间,像是忽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猛地抽回手后退数步,低头道:“抱歉,是我失言了。”

蔺安之这时的笑容已经很淡了。

他懒得搁这陪演纠结复杂的内心戏,更主要的是,从叶承钧不正常言行里察觉到的真相,让他就算有再厚的脸皮也无地自容。

本着速战速决的原则,用尽最后一分耐心道:“还有什么事吗?没有的话,我就先回了。”

叶承钧敛了神色,还真应下了:“有。”

“您知道吗?魔界新即位的魔尊正是那天逃走的仙君恶魂。据前线弟子密报,他专门吩咐了麾下各大魔主一个任务,那些个魔主又把任务传达给了手下的魔修。”

“什么?”

“不清楚,但好像是在找什么人。”

叶承钧说着只觉得奇怪。

在旁人眼中,恶魂除却现世那日,即就此销声匿迹,再也没出现在大众面前,他能认识谁,又有什么人可找?

蔺安之却是听得心头微动。

“是吗?”

他弯了弯嘴角,弧度很小,意识到机会很快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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