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的窗棂将夕阳割成细碎的金箔,洒在紫檀木大案上。皇帝刚批完一摞奏折,正揉着眉心,皇后周翎便端着一盏参茶无声地走了进来。
“陛下操劳一日,该歇歇了。”她将茶盏轻轻放在案角,动作一如既往地沉静从容。
皇帝抬眼看了看她,忽然叹口气:“皇后,望舒给朕出了个大难题。”
周皇后神色不变,只微微垂下眼帘,“朝堂上的争论,臣妾也有所耳闻。”
皇帝端起茶盏,却不喝,只是用杯盖缓缓拨弄着浮叶,“三千破两万,阵斩阿勒坦·巴鲁。这功劳太大了,大得让朕不知如何赏,大得让满朝文武吵翻了天。”
皇后在一旁坐下,腰背挺直,仪态端庄。她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臣妾记得,七年前北疆传来兄长和侄儿战死的消息时,也是这样的黄昏。”
她的声音很平稳,但皇帝还是听出了几分波动。
“承恩侯府一夜之间,白幡挂满了门庭。”皇后目光落在跳动的烛火上,声音低了些,“臣妾的嫂嫂,本就不是刚强的性子,那之后更是哭晕过去几回,身子骨便彻底垮了……而望舒,那时才十七岁。”
她顿了顿,像在回忆那个画面:“那孩子穿着孝服跪在灵前,挺直了背,一滴眼泪都没掉。眼中的光芒似乎要将一切燃烧殆尽。”
皇帝放下茶盏,眼神复杂。
“臣妾万万没想到,她竟然孤身一人远赴北疆战场。”皇后轻轻摇头,“这些年,臣妾在宫中日夜悬心,生怕哪一天就传来她的死讯。直到捷报入京,臣妾这颗心……才算落回实处。”
她抬起眼,目光清澈地看向皇帝,“陛下,望舒那孩子,性子十成十像她父亲,执拗,刚烈,认准一条路便走到黑。她这番拼命,与其说是想立功求赏,不如说,就只是为了替父兄报仇,替陛下雪当年之耻。如今仇人已诛,臣妾猜想,她心中那口憋了六年的气,或能稍解。”
皇帝沉吟着,“依你之见,她并不在意封赏?”
“周家世代受皇家恩典,为国捐躯是分内之事,何敢言赏?”皇后微微倾身,语气恳切,“望舒一个女儿家,能在万军中取敌将首级,全靠陛下洪福、将士用命,她自己岂敢居功?至于如何封赏……”
她略作停顿,似在斟酌,“陛下,臣妾私心里,只盼她能平平安安过完余生。无论陛下如何决断,就算是依着有些大臣的主意,赏个虚职荣养,周家上下,都感念陛下天恩。”
这番话说完,殿内一片寂静。
皇帝的手指在案上轻轻敲击着,半晌才道:“她才二十四岁。”
“是啊,二十四岁。”皇后轻声重复。
窗外暮色渐沉,宫女悄无声息地点起了灯烛。皇帝望着跳动的火焰,忽然问:“若朕真要重赏她,给她实职实权,你以为如何?”
周皇后沉默片刻后开口,“雷霆雨露,俱是君恩。陛下圣明独断,臣妾不敢妄议。只是……”她直起身,目光平静,“望舒那孩子,心里装着的只有北疆的风沙和战死的父兄。若让她回京,圈在这四方天地里,于她而言,或许……比死更难受。”
她说完便告退了,留下皇帝独自坐在渐渐浓重的夜色中。
又过了七八日,朝会上的争吵非但没有平息,反而愈演愈烈。
太和殿内,以礼部侍郎沈鸿为首的一干臣子唾沫横飞,“陛下!女子为将,古未有之!周氏女虽有功,封个郡主、赏赐金银便是天大的恩典了,若授以实职军权,岂不乱了纲常法度?”
“纲常法度?”贺弈舟冷声打断,“北狄铁骑南下时,可曾跟咱们讲过纲常法度?周校尉阵斩敌酋时,手中的剑可曾分过男女?”
“荒谬!此例一开,往后女子皆效仿之,军营成了什么样子?闺阁成了什么样子?”
“沈大人此言差矣。”冯晟缓步出列,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非常之功,当待非常之人。周望舒校尉之功,岂是寻常男子可比?若因她是女子便刻意压低封赏,让边疆将士如何看待朝廷的‘赏罚分明’四字?”
“冯少卿!你这是在胁迫陛下吗?”
“下官不敢。下官只是陈述事实。”冯晟转向御座,拱手道,“陛下,近日京城有一出新戏,名为《血刃记》,不知陛下可有所耳闻?”
皇帝眉毛微挑,“戏?”
“正是。这出戏讲的便是周校尉为父兄报仇、率奇兵破敌的故事。”冯晟顿了顿,“如今这戏火遍全城,茶馆酒肆、街巷坊间,无人不在议论。百姓们说,周家满门忠烈,女儿亦是英雄。孩童游戏,皆以扮演‘周将军’为荣。”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陛下,北疆大捷,不仅是军事之胜,更是民心之所向、士气之所聚!如今民意沸腾,皆盼朝廷厚赏功臣、旌表英烈。若此时拘泥于陈规旧例……”
冯晟没有说完,但满朝文武都听懂了他的未尽之言。
大殿上一时寂静。
这时,一直沉默的兵部左侍郎忽然出列,“陛下,臣昨日去西市采买,亲耳听见几个挑夫议论。他们说周将军这样的英雄,朝廷若不好好赏,岂不寒了天下人的心?臣以为……民心不可轻忽。”
紧接着,又有几位官员陆续开口,所言大同小异,民间的声浪已经高到无法忽视的地步。
皇帝坐在龙椅上,面沉如水。他的目光扫过下面一张张面孔,有激愤的,有担忧的,有算计的,也有真正动容的。
“《血刃记》……”他低声重复这三个字。
“众卿所言,朕都听见了。”皇帝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周望舒之功,确系不世奇功。如何封赏……朕还需斟酌。退朝。”
退朝后,皇帝没有回寝宫,而是屏退左右,独自登上宫中最高处的观星台。
从这里可以望见大半座京城。暮春时节,万家灯火次第亮起,街市上隐隐传来喧闹的人声。他甚至能看见西市那边戏园子的灯笼串成一条光河,听说那里夜夜上演《血刃记》,场场爆满。
“陛下。”大太监孙得福轻轻走上来,捧着一件披风,“夜里风凉。”
皇帝接过披风披上,忽然问:“孙得福,你可听过下面的人是如何议论周望舒?”
孙得福躬着身,小心翼翼道:“老奴……确实听过一些。”
“照实说。”
“是。”孙得福组织了一下语言,“市井之间,皆称周校尉为‘女战神’、‘周将军’。茶楼里的说书先生添油加醋,把黑风谷一战讲得神乎其神。孩童们玩游戏,都争着当‘周将军’,不愿当北狄蛮子。还有……”
“还有什么?”
王德压低声音:“老奴还听见几句童谣,不知是谁编的,孩子们都在传唱,‘周家枪,破北疆;女儿身,男儿胆。忠烈祠,焚高香,保我山河万年长。’”
皇帝沉默了。
许久,他转身走下观星台,“摆驾,去皇后宫中。”
兴庆宫里,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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