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天晚上后，兰琉斯就跟着托薇尔学习做饭了。
杜瓶还以为他是个平平无奇的厨艺小天才，结果第一天学做饭他就差点炸了厨房，最后做出一锅黑乎乎的东西。
被他揣在口袋里的杜瓶非常惨烈地挣扎着，那锅里冒出的滚滚毒烟让她整个笔记本都不好了。
她决定等回去就嘲笑他，嘲笑他其实厨艺跟她半斤八两，只不过笨鸟先飞。
兰琉斯看着好像也不大高兴，坐在托薇尔面前瘪着嘴不说话。
那是相当高程度的不高兴了，毕竟兰琉斯一般是个面瘫，就算不高兴也不会表露出来。
托薇尔审视着锅里黑乎乎的玩意儿，拿起勺子往嘴里放了一点，表情非常微妙，张了张嘴好像想夸夸兰琉斯，但咂吧半天，也想不出到底要从哪方面开始夸。
杜瓶的魂儿凑近了锅看，这不就是她的拿手好菜——“油漆炖汤”吗？
没想到她的手艺还被兰琉斯提前偷学去了呢，嘿嘿。
“蛮有创意的。”托薇尔咂吧半天吐出这句话，杜瓶更加想笑了。
兰琉斯微微一叹：“可我都是按照你说的那些配料加进去的，怎么就成了这副德行？”
“嗯，我看出了一些问题，比如，你胡椒似乎加得过多了……火候也有点太大……”
“我不学了。”
小男孩撑着下巴，干脆耍无赖。
“不过……”托薇尔啧了一声，“这都不是主要的问题，问题是，你可能没什么天分，其实做饭也很需要天分，看来你在做饭这方面是个苦手。”
小男孩原本懒洋洋的神情蓦然僵滞，他睁了睁灰蓝色的双瞳，“我……我没有天分？”
“是啊，你有点笨手笨脚。”
“我……我笨手笨脚？”兰琉斯不可置信。
好毒好爽……再多说点……杜瓶笑到想捶地，这些话不是兰琉斯以前鄙视我的话吗？原来他也被这么评判过啊？
“你在激将我。”兰琉斯不以为意，“我可不上你的当，我要是笨手笨脚就不会击败那么多比我年龄大得多的剑术师了。”
托薇尔摊了摊手：“随你怎么自我安慰，天色不早了，兰琉斯，我没办法一直陪你在这里玩闹，我得回去睡觉了，你也早点歇息吧。”
托薇尔走出厨房的大门，兰琉斯坐在桌边，目光落在自己亲手烹制的那锅黑乎乎料理上。
“没天分就没天分，我要做饭的天分做什么？”
他这样说罢，却一把扛起那黑乎乎的锅子，丢到洗水池里冲洗干净，洗净后，他再次将锅子放在了炉灶上，而后将口袋里的笔记本掏了出来。
他将笔记本放在灶台一侧，用拿起桌上的钢笔，在本子上一边回忆一边记录。
“阿依塔玛红汤炖菜，适量土豆切块、胡萝卜切块、阿依塔玛白香肠切块、牛肉粒、加入橄榄油、盐、黑胡椒、艾芙香叶、特制番茄酱汁……调味主要依靠特制番茄酱汁……”
杜瓶被他用笔写得痒痒的，有些抓心，趁着晚风吹进厨房，她翻过了一页，蹭过男孩削尖的下颚，他用细嫩的手指扼住她不安分扭动的纸页，凝神思索时，牙齿时不时咬紧页角。
臭小子，咬哪里呢，没轻没重……好吧，力度大一点也可以……
杜瓶欢乐地想着，就看着兰琉斯立起身，将笔记本放在了一侧，再次开始了漫漫的备菜，炉灶沸腾中，他小心翼翼地添加着切好的备菜，有序逐步地倒入调好的酱汁。
杜瓶迷迷糊糊地有点睡着了，却被锅子里飘来的一阵香气唤醒，她看到他端上一锅金光灿灿的炖菜，舀了一勺到碗里，慢慢地品了一口。
看起来很不错呀，第二次就已经这么成功了吗？杜瓶要是有肚子，此刻一定咕噜咕噜地叫唤起来了。
“不对，不是这个味道。”
男孩放下碗，却皱起了眉头，立刻又拿起新的锅子，重新开始烹饪。
这家伙，对自己要求会不会太严格了。
没关紧的窗扇外溜进夜风无数，将木门吹得吱呀吱呀，黑暗的门外，年轻女士双臂叠起，望着门内沉浸在烹饪之中的男孩，露出了无奈而欣慰的笑容。
*
兰琉斯学做菜的时间过得很快，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后来便是一年复一年，他总是将那个蓝色封皮放在书桌那叠书籍的最上方，不时补充一两点做菜的心得。
他的厨艺也进步得很快，每次研究出一道新菜，他总会兴冲冲地端到托薇尔面前，询问她是否还不错，是否还有需要改进的地方。
起初她还会很耐心地跟他说哪里需要改进，后来便会满脸无奈地揉揉他的头发。
“兰琉斯，你已经做得够好了，我没什么可以教你的了。”托薇尔笑着回答，“你现在只差一点了。”
“什么？”
“只差找到一个你想为其做一顿好饭的人，而不只是耽溺在厨艺的精进之上。”
兰琉斯不解地歪了歪头：“你有那个人吗？”
“当然有了，以前我研究做菜，是为了让我的父母脸上露出笑容……”
“现在呢？”
托薇尔满眼温柔：“现在是为了纳索斯。”
“我研究做菜只是为了菜肴本身，而不是为了讨好谁。”兰琉斯的话语总是格外犀利，“我更加无法理解你为什么会选择嫁给他。”
“哪里不好理解呢？”托薇尔笑了笑，“纳索斯英俊温柔，年轻有为，要不是家族中有人与他相识，或许以我的身份还没办法与他结婚。”
兰琉斯神色凛然：“你觉得他是个好人？”
“你为什么会觉得你的父亲是个坏人？”
“他不爱你，或者说，他谁也不爱。”兰琉斯冷笑着，“他不爱任何一个具体的人，他的脑子里只有国家、君主、社稷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你迟早会知道的。”
托薇尔含笑的目光忽然低垂，“我早就知道了。”
兰琉斯眼中的不解更甚。
“可我没有选择，嫁给他，就是我能做的最好的选择了。”她语气哀沉，脸上却依然洋溢着笑容，“等你长大就会明白了，一个无权无势的女性要想在这个世界好好活着，就只能学会苦中作乐。”
彼时的兰琉斯显然听不懂她的话，就连一旁的杜瓶也只是随着轻风翻飞书页，陷入了思绪的沉默。
过了十二岁生日，兰琉斯几乎算是彻底长大了，个子接近五英尺七英寸，一米七上下，外貌也很有未来二十岁出头时的调调，颀长且俊美，银白的头发下，是一双冷冰冰的钴蓝双瞳。
这一年的夏天，他要去很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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