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成之染知会东府,成肃次日便派人来请她。徐崇朝兄弟二人随她来到东府,沧海堂中已有许多人在。

成肃今日召集诸将佐,为的是北伐部署。江河之间的山川形势,早已深深刻画在众人心间,夜以继日的钻研争论,先前定下的入秋攻势,也在反复推演之间越发清晰。

前锋诸军由成之染督统,兵分三路攻取洛阳。

东路人马以冀州刺史钟长统为首,他率军从东阳城出发,夺取大河南岸慕容氏占领的青鱼城,行进到巨野泽入河之处,开挖当年庾昌若北伐故道,然后向西朝重镇璧田城进发。璧田城如今也被慕容氏窃据,是东线一路最难啃的硬骨头,攻下璧田城便可以控制大河南岸,荡清主力水军北上的航路。

中路人马则由宁朔将军沈星桥带领,从彭城出发,沿汴水故道而上。宇文氏有刺史驻扎在汴水沿岸的重镇仓垣,此城距离河水与汴水交汇之处不远,只有攻下此城方能控扼汴水,开掘从汴水入河的石门水口。

至于西线,冠军将军桓不识从豫州寿阳城出发,逐次攻克颖水沿岸的南顿、许昌、荥阳等重镇,从陆路兵临洛阳。这三路人马并进,会聚于洛阳城外,兵多将广,收复洛阳城指日可待。

待水路开拓,成肃将亲率水军远渡江淮入河,溯流而上,去往洛阳与前锋会合,经冬之后,便西上叩关,与宇文氏决战关中。

成之染一手擘画大计,如今诸位将军已各各安排,成肃仍不知她的趋向。

她手下人马数千,无论选择哪一路,都是一支不容忽视的劲旅。

众人商议时,成襄远在成肃身旁,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成肃问他道:“若三郎来选,会选哪一路?”

成襄远望着面前铺就的斑驳舆图,目光从江河之间徐徐扫过。众人望着他,好奇这俊美少年能有什么远见卓识。

成襄远缓缓开口:“前锋出发后,太尉带水军主力坐镇彭城,无论东路和中路哪一条水道开通,都可以借此溯河而上,到洛阳与诸军会合。这两条路线,最为切近的自然是中路汴水。”

他抬眸看向沈星桥,手指着汴水一线,道:“从彭城到洛阳,这条路最近,而且可以免去巨野一带慕容氏的侵扰,毕竟同时与两国相争,于我军而言并非利好。”

成肃笑着道:“既然如此,三郎要助沈将军一臂之力了?”

“若是我,自然如此,”成襄远点了点头,却又摇摇头,道,“可我猜阿姊,定然会选择最难的路线。南顿、许昌、荥阳,都是宇文氏重兵驻扎的要塞,不是我信不过桓将军,可从这条路走过,只怕将士们死伤惨重,到洛阳还有几分气力?阿姊不会坐视不管罢?”

桓不识目光沉沉。他无需多言,前路坎坷,成襄远已经替他说明白了。他心中一动,侧首向成之染望去,雍容端坐的女郎微微颔首,朝他笑了笑。

她讶异于成襄远的聪慧,被人说出了心声,一时竟有些释然。桓不识年长于她,论身份也是她的长辈,她虽决意从西路进发,思忖之间却难于开口。

好在,还有她三弟。

“我那点心思,到底瞒不过三郎,”成之染起身上前,指着颖水一带的迤逦城池,道,“西路全程是陆路,攻城略地,殊为不易。况且一旦水路有变,西路人马便成为入关的唯一生力。不仅我要率军从此路北上,而且望太尉拨冗人马,再助我一臂之力。”

她说的不无道理,成肃却微微蹙眉,紧盯着舆图一言不发。半晌,才问道:“你要多少人?”

这是怕她狮子大开口呢。他已经准允徐崇朝率军跟她一道,成之染颇为乖觉,道:“也无需太多,只要元中郎手下人马即可。”

元破寒冷不丁听到自己的名字,不由得吃了一惊:“我?”

他手下兵众不多,满打满算也只有一军人马。他伯叔兄弟并一干族人在襄阳,家中颇有些部曲私兵,是要到兵临潼关时方可起用的。

成之染解释道:“元郎数年前曾到过洛阳,如今前锋正是用人之际,太尉怎好将他留在后军?”

她言之有理,成肃想了想,也就答应了。

成之染也想带上成襄远一同出征,待众人离去,她私下向成肃说情,没想到成肃挑了挑眉,道:“纵是你不说,我也要带麒麟同去。前锋毕竟险恶,跟在我身边,不必顾虑他周全。”

成襄远大喜过望,情真意切地向成肃道谢。成肃摆手笑了笑,道:“军中不同儿戏,我让温印虎照看你,断不能忤逆温将军。”

他此时无论说什么,成襄远都会一口答应。

成之染从未见过他如此欢喜,退下后不由得问他:“三郎又不是没有出征过,今时与往日,难道有什么不同?”

听她这一问,成襄远竟生出腼腆之色,小声道:“我都已经十四岁了,还有人说我像个小娘子,我才不是呢。这次出征打个胜仗回来,肯定能让那些人刮目相看。”

成之染皱起了眉头:“是哪个这么大胆,胡乱说这些?”

“好多人,也不是一个两个……”成襄远摇了摇头,道,“连六郎都这么说。”

“六郎还不到十岁,谁教给他这么说话的?”成之染越想越生气,叮嘱道,“旁人要是敢说三道四,三郎打回去便是了。”

成襄远问道:“若我打不过他呢?”

成之染差点气笑了,见徐望朝在侧一脸不平,道:“如果打不过,让望朝替你打。”

成襄远看了徐望朝一眼,笑着答应了。

“可是我要随阿嫂出征了,”徐望朝似是黯然,对成襄远道,“我不在,麒麟要照顾好自己。”

成襄远歪了歪脑袋,道:“二郎放心罢,我不是小孩子了。”

徐望朝闻言不语。

成襄远叹了口气,似有些苦恼:“你要随我阿姊去走最难的那条路,我原本只要为阿姊和姊夫担心,如今也要为你担心了,该怎么办啊……”

徐望朝讶然抬眸,眼角眉梢染上了淡淡的欢喜。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那时的触动还宛如昨日。

成之染立于廊下,望着这一方小小的天地,不由得暗叹,她在心中仍是将襄远视作孩童。她的麒麟,已经十四岁了啊。

他明晰地懂得行军之道,可是有时候,却在不经意之间搅乱人心。

“麒麟,”成之染轻声唤道,“你既然与太尉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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