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府,书房。
“秦允啊,不要让老夫失望。”
“是,末将谨记大人吩咐,末将告退。”
秦允来见申之忌之前就已经猜到他不会给自己虎符,更不会派人去救霈国公主。
从一开始,他好像就卷入了一宗弥天大谎里。
抬首望向乌云密布的上空,他只觉得自己被压得有些喘不过气。
转身又回看了眼高大威严的丞相府,秦允有些无力地翻身上马,直奔东南方边界而去。
“老爷,这么做是不是太伤着公子了?”
侍从见申之忌脸色不佳,上前问道。
“哼,孺子!老夫若再不阻止,他就要去打崔家了!崔景疏武将起家,他那儿子岂是好惹的?申崔两家,现下还不宜反目,为了个幼女搭上多年经营,老夫看他是鞭子吃得少了!”
“那老爷之前说接霈王女回来之后便要……”
“此事不必再提,若传出去……”
申之忌冷冷瞥向侍从。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
侍从连忙磕头告罪。
去往兖州,因顺流而下,船速极快,不过几日,一行人便离了司州。
崔煜廷见月澜老老实实,也不再哭喊,又因水深浪急,谅她们主仆三人不敢造次,便命人撤了月澜的手脚链,许她自由在下舱行走。
自打上了船,崔煜廷便过得好不快活,与一群歌姬不分昼夜地饮酒作乐。想起月澜来,便强行将她拉上来逗弄一番。
脱身无门,月澜只得咬牙忍受着崔煜廷的无尽磋磨。
每次从上舱下来,月澜恨不得立马弃船游走。
只是,闻见水面翻涌而上的鱼腥味,便不得不望而却步,只能等到了岸上再做打算。
好在,崔煜廷唤月澜的次数越来越少。
只因她每次上来都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问不答话,骂不吱声。
渐渐地,崔煜廷便没了趣儿,不再理会她。
被困在窄小的下舱,反倒给月澜留了几天安生日子,不用乘马车颠簸,也不用防着追兵。
虽说前路也是一片黑暗,但眼下至少能有一方小榻睡个整觉。
稍有空闲,月澜便想到高漓,以至于夜夜噩梦缠身。
这一夜,她又被惊醒。
大口吸气,抬眼望向窗外寒月,冥冥之中,总觉得高漓仍在这世间。
心下安慰自己,不论如何,都要自己先活着。待日后再寻机会找到二哥哥,将父母大哥安葬王陵。
天越来越冷,仿佛要入冬似的。
明明才刚到深秋,却连白天的风都刮得脸蛋生疼。
这两日晨起,月澜总能在甲板上发现细碎的小霜花,晶莹剔透。
这些个新奇之物倒是将她的忧思冲散了几分。
指尖轻触,刺骨寒意便将她激得一哆嗦。这样的寒物,在霈王宫实属难见。
王媪见月澜拉着佳棉不知疲倦地早起往甲板上转悠,眉间的皱纹一日比一日深。
二人这才出去一刻,王媪便要忧心忡忡地叹道:
“哎呦公主,快避着风些吧。佳棉怎么也跟着乱来,冻坏了可怎么着呐。”
月澜仰起红扑扑的小脸。
“阿母,你说,只是霜花便这般漂亮,落雪得有多美!”
王媪拉住月澜就要进舱。
“奴婢只知天寒地冻,什么霜啊、雪啊,落到身上总是要染了寒气,当避着些。”
不出几日,月澜吹弹可破的肌肤便被冷风吹得皴了起来。
见状,二仆都心疼得不得了,再不许她出船舱行走,霜花更是碰都不能碰。
一天天捱着,日子倒也过得快。
这日午后,侍卫噔噔跑上上舱,见崔煜廷在榻上闭眼熟睡。正犹豫着。
“说吧,何事?”
崔煜廷懒洋洋出声。
“禀公子,随船来报。前方有浮冰出现,只怕没几日河水就要封冻了。问公子是否要在焦县停船,换马车再行?”
崔煜廷睁眼,心想,往年入冬才会封河,怎么今年这么早就有浮冰?
懊恼地扯了扯衣领,本想着能赶水路尽早回到兖州,如今又要耽搁些日子。
“再行几日,浮冰不多无碍,到下滘再换马车也不迟!”
“是,小的领命。”
侍卫不敢有违,领命离开。
河间大营。
见一魁梧大汉从主帐步出,裴谦便知是须卜肃。
他搓了搓双手,问道:
“须卜将军,你这急匆匆的,是要前往何处呐?”
“欸,这不是小裴将军嘛。刚刚大王吩咐,让我这几日加强巡视,我这就准备下去了。怎么?你这是刚从都蓟下来?”
“是哇,怎么今年河间也冷得这么早。本想着下来暖和暖和,这给我冻得。”
裴谦边说边往手上呼气。
“行嘞,快进去吧,我先忙去了,改日回来再一同饮酒。”
须卜肃说完便大步离去,半点不怕冷的样子。
须卜肃的衣带被风吹得胡乱摇摆,壮实的背影却依然挺直。
裴谦心里不住地感叹,这家伙不愧是匈奴下来的,当真是不怕冷。
风又啸地烈了些,他赶忙提步走进大帐。
刚掀开,一股热气夹着药香便直袭面门。
裴谦心道不好,定是兄长的头风又发作了。
连忙趋礼上前,见刘巽端正坐于帅案前,才松了口气。
看到他的脸色变了又变,不等人起身,刘巽便直接开口:
“如何?”
裴谦连忙恭敬地回禀道:
“兄长,我父亲已将北地城防布置妥当,他老人家请您勿需忧虑,北地绝不会成为兄长大业的掣肘。”
“辛苦姑父,姑母呢?”
“哦哦,我阿娘说她无妨,冬祭她是一定要参加的。这个,兄长,你知道的,我阿娘那脾气,我实在是拗不过她。”
裴谦的面上有些为难。
他从小就对堂兄十分敬畏,尤其在经历了那些事后,堂兄变得愈加狠厉。
虽然他待自己始终同往常一样——冷淡,但一看到堂兄的脸,他就不住地忐忑。
“好。”
刘巽只回了一字,便继续低头批阅军务。
“兄长可是头风又发作了?这些个大夫当真没有一个顶用的……”
想起方才的药味,裴谦便又忘了害怕,絮絮叨叨。
刘巽揉了揉眉心,将笔掷下。
一声轻响,沉浸在自言自语中的裴谦赶紧抬头。
座上的少年神色愈加阴郁,裴谦连忙捂住自己的嘴。
“那兄长保重,愚弟先下营去了。”
刘巽淡淡挥了挥手,低头看池巍送来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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