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快下来!”金文彬叫道,“这位就是薛先生,来跟薛先生问好!”

金雪池当下便说了句“薛先生好”,薛莲山似乎听见了,金文彬没有听见;现在她下楼来到二人面前,金文彬又一个劲儿地拍她的肩,“怎么这么不懂礼貌?还不打招呼?”

薛莲山立刻解围道:“她说过了。”

他在打量她。金雪池不看他,只盯着虚空中的一点。因为眼神不聚焦,对影像、声音和空间的感知都弱了下来,茫茫然然中只被他的香水气萦绕着,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她本就瘦小,在肩背紧绷中更是缩小了一圈;然而因为骨节僵硬,到底是没有委顿下去,只像一根不甚美观的草茬,伶仃仃地戳在地上。

他又笑眯眯地开口说:“金小姐......”

金雪池立刻抬起头。

“衣裳湿了,要不要去换一件?”

她说了声“抱歉”,一转身就绊了一跤,越走越快,最后简直是三步并作两步冲回房里。金文彬哈哈一笑,扶着手杖道:“她就是怕生。”

金府人口众多,就不开大桌饭,各房吃各房的,当下金文彬请他回屋共进晚餐,金雪池的饭也专由服侍她的老妈子张妈端进来。她吃得没滋没味,吃完了,也不想做功课——反正是周五了,明后天写也是一样的,拧身就趴到床上去了。

我看起来靓吗?是双数,不是单数。

她从枕套里摸出一颗骰子,随手一抛,再在空中握住。打开一看,一。

金雪池有点不满地坐起来,想了想,又默念:我能女大十八变吗?是双数,不是单数。

四。

塞回骰子,她将脸深深地埋进枕头里。薛莲山身上的香水味总在鼻尖上挥之不去,若有似无的,现在还能闻到;在填塞干菊花芯的枕头上蹭了一顿,总算散了。

哪有男人把自己弄得这么香?可见他不正经。但是有些人就不正经得油滑,她见得多了,赌坊里那些人;薛莲山呢,只像个斯文的银行家,还是事业有成的那类型。他确实是事业有成......到底是他自己事业有成,还是继承了他爹的家产?毕竟才这么年轻。

最后金雪池断定他是个继承家产的二世祖,为了哄自己快睡觉。

第二日,张妈早早把她摇醒了。她含糊道:“张妈,周六......”

“我知道!是老爷叫你快起,他今天去罗汉山,让你也跟着一同去玩。”

她一骨碌便坐起来。漱完口,早膳草草吃了几勺,现在的重点是换什么衣服——啊,她没有什么好衣服。金文彬虽宠爱子女,但骨子里是个很老派的家长,认为学生就该有学生模样,众女儿的首饰、化妆品、衣服都朴素的很。她那几条旗袍都是素色,剪裁又宽松,挂在干瘦的小身板上,毫无曲线,简直和男人穿长衫没有差别。

他到时候又说:“金小姐......衣裳穿错了吗,要不要去换一件?”

她迅速甩了一下脑袋,要把此事甩远些,然而面皮还是微微刺痛起来。

最终选了文明新装,上面一件白褂子,下面一条黑长裙,虽然衣服本身很普通,好歹与她是合适的。

梳妆完毕,金雪池把帕子往口袋里一塞就往外走,门楼前已经有两人候着她了。金文彬也是小个子,肤色较深,脸上却有一种欢快、机敏的神色,看着就很聪明;打扮较为随意,还略有暴发户气质,满手的金戒指,脖子上还戴一块蛋大的翡翠观音。两人并肩站在一起,越发显得薛莲山峻拔、风度、衣冠楚楚。

第二回见他,她的表现就自然多了,他的香水味也淡了。想来不会特意带一瓶香水出远门,只是临行前涂了点;衣服挂在架子上吹了一夜,气味就散了很多。金雪池的呼吸因而变得轻而短,不愿长长一口气出去,冲开他薄弱的香。好像他的关注一样,本来就没有多少投过来的意思,贸然冲散一次,再环过来不知道还要多久。

从金府到罗汉山有很长一段路。金文彬与她坐在后排,笑问道:“睡醒没有?”

“醒了。”

“真难得,周末要是张妈不叫你,你能一直睡到吃午饭。”

金雪池别过头,看向窗外。副驾上的薛莲山适时接话道:“周末不睡觉做什么?我周末也起不来。”

“哈哈,我不信!薛先生你是日理万机的......”

“没有,绝对没有。公司什么事都有专业的人负责,我惯会偷懒。金先生是真勤快,今早我刚起来呢,就听见院子里呼呼生风的;推窗一看,是你在练五禽戏。”

“我是很注重养生的。年轻的时候是个小跑堂,就能连着跑两个时辰,从赌坊跑到码头。前阵子再试,还是可以一直跑。你瞧,我都这个岁数了,一点肚子不长,肉还是紧的。”金文彬卷起袖子,展示了一下自己结实的手臂;金雪池一眼瞥过去,又瞥到了他腕上豪气过头的黄花梨念珠。“你太瘦了。我知道你是忙,不然,应该好好锻炼身体。”

“金先生说得对。”薛莲山笑道,“你是筚路蓝缕过来的,要是没有好精神头,哪能做出这番事业?我们这代人就懒散惯了,起身都两眼发黑。”

论财富、论地位,金文彬都是不能和他比的;然而他一点也不傲慢,仍自认是子侄辈。金文彬觉得这话听得十分舒服,一路畅谈养生秘笈,车不知不觉地就开到了罗汉山脚下。棚屋里钻出几个人,拦了车,问:“什么人?”

薛莲山摇下车窗,从怀里掏出一张小卡片,在对方面前晃了晃。

“噢,薛先生,我们收到了你的信。”那士兵敬了个礼,示意放行。金雪池挺直脖子,视线越过车座椅、落在了那张正在被收回去的小卡片上——不是勘探执照,是他自己的名片。

车往上开了一段路,开不动了,再就是土路。于是三人下车步行,虽在山中,但大多是矮小灌木,树荫不多;又近午时,走的人满身是汗。金文彬在前面一边走、一边找地方,薛莲山渐渐落在后面,脱了外套、搭在胳膊上,露出的衬衫背后湿了一片。

金雪池跟在他之后,被晒得头昏眼花,脑子都空了,只跟着迈腿。他忽然回头说:“金小姐,你要不要在车里等?”

“不用,车里也闷热。”

“那么我拉你一下?”

“不用,不用。”金雪池疾步越过了他,去追父亲。薛莲山笑了一声,感觉是因为昨天说她衣裳湿了,被小姑娘讨厌了。

到了地方,可以看到郝老板已经掘了四五个深坑出来,周围竖了木桩子,推车、铁锹等器具尚未全部撤走。金文彬哼一声,一脚踢倒了一根木桩,“我已经找牙行雇了一队老矿工,明天来开采。薛先生你来一趟,他们从此就放我过了。赶赶工,下周之前我就把样本送去中山大学化验......”

“金先生,回去我写一个地址给你。怡和洋行的化验室更好,他们认得我,还能压一压价。”

“那敢情好!”

薛莲山蹲下来,捻了捻坑边的泥土;又站起来,绕着坑走了几圈,慢慢开口道:“我那几口都是煤矿,这一口矿是含锡的,所以也许我不太懂,你随便听听。开采是很容易的,你看,部分矿层都露出地表了,最深可能就几十米,开采成本很低。也不需要打深洞,露天就能采,牛和马都能牵过来......”

他说着,微微蹲下身,直接跳到坑里去了。金文彬探头说:“呀,小心把衣服弄脏了,你裤脚上蹭了一片黑泥。”

“都是颗粒,”他顺手在裤脚上摸了一把,“好事情。”

金雪池就眼睁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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