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金太太,是所有成功嫁进金家的太太中最年长的一位。金文彬当初并没有考虑到要让最会管家、最贤德的女人当正牌太太,也没想要站在金雪池的角度、挑个最能替代母亲的——他觉得有自己这个老豆就够了。甚至没挑出自己最喜欢的,他个个都挺喜欢。为了图省事,干脆就按岁数从上到下排下来,最大的续弦当正牌太太。
二姨太为此不平了好一阵——她才是众人中最早跟金文彬的。后来看金文彬对金太太没有特别的地方,金太太与她们之间,也没有其他大家族主仆间那种不可逾越的鸿沟,遂释然了。
金太太却不这么想。她当了太太,自居身份,总想当金文彬的贤内助,替他出谋划策、打理生意。问题是金文彬把她带回家,完全是因为她有一双长腿,而不是因为她有一颗脑子。
一年后,金太太生下了一个儿子,取名为金鹏举,是金家的长子。她以为自己总算可以扬眉吐气了,渐渐又觉出不对:金文彬固然喜欢这个儿子,但远不及对金雪池的喜欢。岂有此理?她又劝说丈夫:“你也该亲自带着鹏举玩一玩、说说话,不能总是我和奶妈陪着,男子汉的成长需要父亲。”
金文彬疑惑道:“我昨晚不是才抱过鹏举?”
“你抱着鹏举跟大小姐聊天。”
“哦,她跟我讲班上的发生的事,太可笑了,她们班的英文老师——”
金太太发现自己的情绪一点都没他接收到,一急,口不择言道:“你尽着栽培她,难不成这么大的家业,将来尽数当嫁妆给她带到夫家去?”
“哈,”金文彬冷笑一声,“你打这个心思!将来赘一个回来不就得了?”
金太太大为恐慌,并试图将这份恐慌传给每位太太,把她们拉拢到自己的战线上,共同对付金雪池。二姨太觉得这是完全没有必要的,只要自己能在金家吃上饭,孩子被称一句“少爷”“小姐”,她就完全满足了。“和大小姐有什么好斗的?那是老爷经济困难的时候拿小包袱背在背上的,好比明太祖和朱标,后来生的孩子可以比吗?”她引经据典,以便金太太能更好地理解父女俩的关系,末了又说,“何况,大小姐挺好的。她就是当家,也不能短了我们。”
二姨太拉不拢,五姨太没心没肺,她只好去拉四姨太。四姨太倒是理智,劝慰她说:“老爷只说让她留在家里,并没有说让她当家呀。家业有她的一份,那是肯定的,把她挤出去没门儿;但到底是个小姐,不能真的替老爷管理赌坊。老爷也不会舍得。我看,你的鹏举还是有大希望。”
这话说得中听,还站在金文彬的角度,指出一个“不舍得”,不是盲目的乐观。金太太心里安定不少,也忍不住黯然神伤:人的命运就是如此不同。大小姐命好,什么苦都没吃到,就成了老爷的宝贝;自己倒是早早被父母从家中赶出来做事,如今在金家讨口饭吃,也得不到丈夫的偏爱和承诺。
至于说三姨太,这么多年过去,她始终没诞下一儿半女,金文彬喜欢哪个孩子都与她无关。然而她是讨厌金太太的。现在听金太太说这种话,便冷哼一声:“只要大小姐有空,老爷总是主动撺掇她出去玩,可不是大小姐求着老爷带她去!”
“大小姐毕竟是学生了。要论空闲,我们雪檀——”
“哦,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五姨太笑嘻嘻地插话道,“不过薛先生只比大小姐大十岁,比你们雪檀快要大二十岁了,可以做她阿爸了。”
金太太猛地闭了嘴,很恼怒的样子。四姨太出来打了个圆场,“我想,老爷并没有这层意思。大小姐才多大?何况薛先生又阔、又一表人才,绝不愿意到我们这里做上门女婿。”
门外响起汽车声,各怀鬼胎的太太们对视一眼,立刻散了。
对于家中的暗潮,金雪池多少知道一些。但当面都是友好、和气的,那就够了,她本来就不指望这些姨娘对自己有多少真心。何况她知道自己占着便宜呢,在老豆的庇护下,衣食无忧一辈子;姨娘们倒是煞费苦心才进了金家的门,也不容易。
不过今晚,她一点也没想到自己随客人出门引发了姨娘们的多少联想,她什么都想不到了,数着时间等第二天早上。天光刚亮,就从床上蹦起来梳洗,甚至企图往唇上涂一点胭脂。效果不太好,亮粉色胭脂显得脸更黑,又匆匆擦掉了。
在车上,金文彬问薛莲山:“今早好些了么?”
“谢谢关心,晚上就好很多了。”
“昨晚我在院里喂鲤鱼,就听到你一直在屋内咳嗽。想来是水土不服,潮州又热又湿,湿热之邪会伤肺。上海前几天的气候怎么样,不至于像这里一样热吧?”
金雪池冷不丁插话道:“薛先生不是从上海来的。”
金文彬已经习惯了她这样,前面貌似在神游天外,突然又语出惊人,表明她不仅在听,还听出了结论。薛莲山倒是吃了一惊。要是普通的小孩子说句俏皮话就算了,问题是他确实不是从上海来的,为避免麻烦,正准备随口搪塞出去;这样微不足道的小细节,居然会被揪出来。他忍不住看了金雪池一眼,小姑娘也正看着他。若追问“你怎么知道的”,那太傻、太小家子气了。
他只好说:“金小姐猜得真准,我确实是从香港来的。”
这个地点更是完美地印证了金雪池的推断,让她在心中很是快乐了一阵子。第一日,他的香水味非常之浓;第二日,减去了绝大半,只隐约能闻到;第三日——也就是今日,更渺茫,但和昨天差别不大。由此观之,他那香水近似呈指数挥发,第一天挥发速度极快,后两日速度平缓。
从上海到潮州,至少要三天。他是出门时涂的香水,倘若真过了三天,前三天的挥发速度会比来到这里的第一天还快得多,那该有多浓?在香水池里腌半年恐怕也没那么浓。应该是周五早上出的门。距离潮州最近,又是他这种大老板会去的地方有哪里呢?香港或者深圳。
金文彬并不追着问为什么,只说:“哦?香港和这里差不多,兴许不是因为湿热,不然晚上就请个大夫来看看。”
“金先生,你太热情了,真的不必,我有时候就会莫名其妙咳一阵。”
这回车程就快得多,几句话才说完,就到了拈花寺。方丈闻声而来,亲自迎接。此人法号虚云,着朴素的灰僧衣,一番介绍、寒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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