狸奴深深望了他一眼,道:“阿父,让这方剂郎来说罢。”

众人目光俱望向老者。那老者也不怯场,朗声道:“第下,在下是城北安国里的方剂郎,名唤黄仲益。三日前破晓时分,女郎派人将这木匣送到在下家中,要核验其中发梳是否有蹊跷。在下不敢怠慢,连夜精研,从发梳中萃取出这瓶药液。”

他高高举起手中三寸见长的瓷瓶,接着道:“这药液苦味独特,依在下数十年经验推断,当含有寒香草的根液。此物京门不多见,但三吴民间常用来煎茶,只取少许枝叶,便有提神醒脑之功效。而其根茎,效用最深。药毒者,同根同源。将此物浸润于发梳,使用时药液渗透于发肤之间,足令人终日亢奋,永夜难眠,经年日久,则神思劳损,心力交瘁。”

狸奴一把揪起阿嫣,恨恨道:“便是这贱婢,假借为我母亲梳妆之便,这两年来暗中□□,要置我母亲于死地!”

成肃猝然一惊,眸中烈焰已成燎原之势。

阿嫣早已吓得魂不守舍,口中只求饶:“奴婢愿望啊!求女郎开恩!都是朱氏让奴婢这么做的,奴婢什么也不知道!”

朱杳娘面色惨白,咬牙道:“你在说什么鬼话!休要疯狗乱咬人!你心思歹毒,与我何干!”

狸奴只冷笑一声,听得朱杳娘脊背发凉。

“朱杳娘,这当然与你有关,”狸奴缓缓道,“这套连环计,缺了你,哪能唱下去?”

随方剂郎一同进门的壮年男子朝成肃一拜,郑重开口道:“第下容禀。家父孙敏中,经营城中最大的香铺。也是三日前黎明,女郎派人送来这一盒香料,令我等辨别其中成分。”

他将怀中香盒转呈给成肃,道:“初时在下以为这只是普通的安神香,经家父指点,才辨识出其中含有胡图子,此物对经脉损伤极重,名为镇定神思,实则亏空气血。若是康健之人闻到了,不过甜腻乏力而已,可对于心力憔悴之人,无异于火上浇油,大有杀人于无形之效。”

狸奴冷眼盯着朱杳娘,道:“你三番五次哄骗我母亲燃这安神香,原来是一早就包藏祸心,与这贱婢狼狈为奸,一点点折损我母亲身子。好歹毒的心!”

朱杳娘争辩道:“妾也是为了夫人着想,不经意之间,哪里会料到——”

“你还要嘴硬!”狸奴愤然打断她,“你精通香道,这安神香是你亲手调配。当我不知胡图子是太湖独有吗!此物原本就稀少,更不是安神香所必须,你费尽心机弄到手,还敢说是不经意?”

朱杳娘像被人掐住了喉咙,惊惧之下已说不出一句话。三娘被惊得大哭起来,孤零零的哭声在堂中回荡。

温氏见这般情态,只抚着胸口喘气,半信半疑道:“朱娘,这是真的吗?”

朱杳娘瘫倒在地,闻言连忙向温氏匍匐:“妾冤枉,妾冤枉!妾在太夫人身边那么久,太夫人还不相信妾吗!”

“祖母休要再被她蒙骗!”狸奴含愤直视着温氏,“当初二娘百日宴时,朱氏便使出阴险手段陷害霜娘,祖母难道忘了吗!”

温氏面色稍有些迟疑:“当初不过是你的推测,如何便牵扯到——”

“祖母!”狸奴毫不客气打断她,“她一介贱妾,难不成我竟会折损御赐如意和贴身婢女,硬要诬陷她不成?”

她向屋外高喊道:“樱娘,你自与太夫人申辩!”

堂门再次轻启,樱娘静默无言地垂首上前,向温氏深深一拜,道:“太夫人,奴婢有罪,但良知未泯。今番便是折了这条命,也要让府上知道朱氏的为人!”

温氏张了张嘴,终究没有说什么。

樱娘接着道:“霜娘子姿容绝艳,众所周知。朱氏心生嫉恨,生怕府上将她留下来,先是借母族之力,到金陵鼓动宗家人吵上门来。此计不成,又以金银收买奴婢,千般叮嘱务必将霜娘子引到百日宴,由此令她声名扫地,无法在府中立足。可怜奴婢被她笼络,酿成大错,虽于事无补,但贿物在此,足以明证!”

她从腰间取下一包金银细软,摊开来看,其中金玉环佩,有不少是朱杳娘平日戴过的。

“为了买通我身边侍女,朱娘可真是下了大手笔!”狸奴冷冷一笑,转头对温氏道,“祖母是信她,还是信我?”

朱杳娘面无人色,索性坐地嚎啕,向成肃哭诉道:“第下!纵使妾一时糊涂,对不住霜娘子,可谋害夫人这罪名,妾如何担当得起!妾来到府上七年之久,向来是安分守己,为何要去谋害夫人啊!”

狸奴缓缓移步,停在她身前,沉声道:“因为你狼子野心,以为自己生下了长子,便不甘屈居人后,不择手段要取而代之!”

成肃目光如箭簇一般,刺得朱杳娘浑身一颤。她捏紧了拳头,恨声道:“女郎丧母之痛,妾自是能理解。可女郎不该为泄私愤,污人清白!妾如何……会有那般心思?”

“你想要证据?”狸奴勾唇一笑,道,“吴娘子临盆那夜,她亲眼见你翻动我母亲的灵衣,还说那朝服如此精美,竟要封棺入土化为腐朽。”

眼见得朱杳娘陡然睁大了眼睛,狸奴嗤笑道:“朱娘可还说,那本是你应得的?朱杳娘,你也配?”

朱杳娘面如土色,整个人抖若筛糠。

“怎么,要我请吴娘子亲自来一趟,当面指证吗?”

正堂内落针可闻,众人大气不敢吸一口,只看着二人胶着。

豆大的汗珠从朱杳娘额头滚落,她紧盯着狸奴,只觉得这豆蔻年华的少女,眉目间宛如炽焰幽罗,一双凤目直视人心。

她怎么就忘了,这人十二岁便西征,是在庾慎终叔侄手下全身而退的人物。

朱杳娘痴痴一笑,声音单薄而苍凉,突兀地在堂中回荡。她斜睨了狸奴一眼,怨毒道:“那个小贱人,你请不到她了。”

狸奴闻言,心念急转,突然想到了什么,抬腿便往门外跑。

成肃强压怒火,吩咐曹方遂:“将朱氏带上。”说罢再不看朱杳娘一眼,径直跨入风雪之中。

吴氏所住的偏房在公府角落里,狸奴兜兜转转进了院,却见屋门紧闭,一丝人声也无。整座屋弥漫着幽冷的气息。

门前已垒起厚厚一层雪,可见许久没有人走动过了。

狸奴上前拍门大呼,庭前鸟雀惊飞起,屋中却毫无反应。

徐崇朝尾随而至,见此情景,二话不说朝屋门一踹。那屋门轰然而开,夹带着淡暖的气息。狸奴见内室门也紧闭,不由得一愣。

她上前一推,颇费些力气才把门推开,一股浓烈的热气扑面而来。只见内室摆放着大大小小的火盆,那炭火却烧不旺,热浪直熏得刺眼。

狸奴猛一阵眩晕,踉跄了一下被徐崇朝扶住。

“先出去!”他喊道。

狸奴调头猛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再看徐崇朝已利落地将窗户打开。冷风夹杂着雪花呼啸而入,屋中顿时一阵清明。

她暗道不好,忙越过屏风,只见吴氏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面色泛出诡异的潮红。贴身的侍女昏倒在榻前,摇车里的小追远也没了动静。

狸奴脑海中嗡的一下空白。

此时成誉也冲进来,见此情形,忙招呼下人将吴氏主仆搬到近处的其他屋子。他自抱起了追远,焦急道:“还愣着做甚?快出去!”

狸奴眼中浮起了泪花,一路上心乱如麻。成肃火速请郎中来医治,众人守着这昏迷不醒的大小主仆,谁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吴氏屋里另一名侍女早瘫软在地,哭诉道:“朱娘说吴娘屋里冷,昨日送了许多火盆来,嘱咐奴婢添炭取暖,闭紧门窗以免得透风。奴婢今日才点上,朱娘便招呼奴婢到前堂打下手。没成想,竟出了这档子事……”

朱杳娘跪在屋中,钗环已有些凌乱,脸上稍显出慌乱之色。这一路冷风吹着,她突然回过神来,咬死不肯承认对吴氏下手。

成肃负手在屋中踱来踱去,时不时看向生死不明的五郎。崔郎中早有了经验,带着两名学徒匆匆赶来,一见这三人情形,便知是火炭中毒之状。

“还请郎中快快施针。”

崔郎中径自挽袖,向五郎施针。学徒会了意,各自去诊治吴氏主仆。

朱杳娘见这番安排,浑身又止不住抖动起来。

明眼人谁看不出来,在成肃眼中,那婴孩的命远比吴氏重要。

她有些悔了。

狸奴只冷眼看她,焦心等着吴氏苏醒。

好在他们中毒并不久,在通畅屋子里晾了晾,再加上郎中施针,半盏茶的工夫便渐次醒来。

朱杳娘的脊背一点点佝偻下去。

吴氏才苏醒,一眼便望到朱杳娘,顿时惊恐道:“朱娘,你又要害我!”

成肃厉声道:“这到底怎么回事!”

“第下!”吴氏生死走一场,见朱杳娘落魄的模样,索性也豁出去了,将守灵最后一夜,朱杳娘如何抚摸柳氏灵衣、又如何恫吓她的情形原原本本地告诉成肃。

成肃目眦欲裂,直指着朱杳娘,咬牙切齿道:“贱妾尔敢!”

朱杳娘听得吴氏哭诉,那一点悔意也冷却下去,凄凄惨惨地大笑起来。

“明明是第下不公,如何便来责备妾!”朱杳娘望着成肃,一脸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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