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潮热的绿以及青蓝色的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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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木棉站之前,易纯就已经打包好自己的行李。

她来这边的时候只背了一个双肩背包,里面装着几本书、两件衣服和一袋闷热的无花果。离开前,她的行李依然很少。

横在阳台中间的梧桐树枝被风吹得乱颤,她站在阳台上给王丽华打了一个电话,如果顺利的话,过两天便会到家。

她有了自己的手机,这是王琴给她的奖励,明确表明给她奖励是因为她很爽快便同意了自己的决定。

先离开这里,回北方老家看望王丽华并且办理签证,出国以后会支持她继续完成学业,如果她想要继续深造也没有问题,她继父有的是钱,并很喜欢易纯这个孩子。

但等她完成学业以后,王琴便不会再为她提供学习和生活费用。王琴不要求她以后偿还这些,只希望她能留在自己身边,毕竟以后自己不会再进行生育,她继父虽然现在对自己言听计从,不代表以后也依然如此。

易纯只答应前面的要求,最后一条保持缄默。

打包好行李,易纯换衣服出门,王琴喊她早些回来,晚上还要跟继父一起吃饭。

路过邮筒的时候,易纯往里面塞了一封信。小鱼上封信里说她目前重操旧业,在一家台球厅里工作,但是她没有说再次离开是什么时候。

易纯在回信上附上自己的新号码,让小鱼下次可以直接电话联系她,时间来得及的话,她还能在出国前接到小鱼的来电。

她来时给蒋域带了一束玫瑰花,剪好枝叶以后摆在阳台上,雨水打湿了玫瑰花瓣。

听到她的问题以后,蒋域眼中流过一瞬的讶异,并未表现出异常,他看向易纯时很平静。

“我没有什么要说的,”蒋域回她,“易纯,临走前给我一个拥抱吧。”

他笑着继续说:“就像伊娃和瓦力那样。”

阳台上的玫瑰花彻底被雨水打湿,易纯彷佛跌进浓浓的花香中。植物的草本气味和雨水混一块,清凉的气息裹着她,带给她清醒和眩晕。

她时而清醒,看得清楚蒋域那双眼睛,在分辨里面有什么情绪时再次变得眩晕,蒋域的身影变得模糊,像下雨天的车窗玻璃上蜿蜒的细流,也像洗浴室飘散在磨砂玻璃上的濛濛水雾。

那些细流和水雾慢慢进入易纯的身体,她感到自己被清晨雾气弥漫的森林紧紧包裹住,脚下松软的土壤能够将她抛到云里,淋过一场细密的小雨,进而是瓢泼大雨。

易纯浑身湿透,努力寻找清凉气息的来源,迷蒙之间注意到蒋域微动的喉结,突起来的地方像是某种开关,易纯伸手按了一下,说:“开机。”

蒋域配合她说话,她再伸手关机,让蒋域闭上嘴巴。

他们不厌其烦地重复这项游戏,如同玩玻璃弹珠的小孩子。

她轻轻笑,第一次感受到身体里的氧气逐渐被清凉气息占据。

她开口问蒋域是不是下雨了,不然为什么两个人身上冒着一股潮湿的气息。

与此同时,在公寓之外,从地上面升起潮热的绿意,形成一道天然的绿色屏障,所以他们可以尽情奔跑。

受到某种怂恿,易纯追逐那些绿意,拥抱,嵌入自己的身体,揉碎在自己身体的河流里。她像一只被雨水打湿的羽毛,急速落向潮热的绿色山谷。

混杂气味在公寓中游离飘荡,卷起类似兴奋、好奇和饥渴的躁动,令他们全身投入到比刚才更深层次的游戏中。在游戏里,他们像是两股对抗的浪潮,退让、拉扯、融合。

易纯意识到自己的大脑早已停止思考,不知不觉间变成一张空白的信纸,不知道自己要被蒋域寄到地球的哪个地方。身边的空气都在抖动,抖动的气流彷佛一条条绑住他们的绿色布带。

易纯从未感觉自己和蒋域相距这么近,近到听见他不稳的呼吸声,对外界所有声音暂时失聪,不知道那场雨什么时候失去力气。

当她从深深的绿意中抬起头,外面早已弥漫青蓝色的雾。

易纯会永远记得那个湿漉漉的傍晚,绿色的雨水悄声低语,青蓝色的水雾漫过房间,两股浪缓缓退潮。她开口便觉得有一辆绿皮火车穿过黑暗的隧道,吞掉车厢旅客的声音和漫无边际的车厢味道。

她被雾气包围,问蒋域以后还会不会再见面。

在夜空将要落下帷帐之前,蒋域跟她说不会。

薄薄的天蓝色床单被划出一道道辙痕,一道道被风吹皱的河水,易纯对他口中的笃定感到意外,这话实在是狠心,她转过身,看到蒋域下嘴唇冒出来的一点红颜色,感受到阳台上的玫瑰花突然绽放。

蒋域用食指的指腹擦去上面的血迹,第一次说出如同承诺的话。

如果下次见面,你亲我的时候可以轻一点吗?

轻一点吧,易纯,不要这么用力。

这就是易纯在广州发生的故事,戛然而止,博主并没有继续写下去。

我偶然间在某个社交软件上读到这个故事,当时期末周压力太大,疯狂看小说和电视剧,在冲浪的过程中被主页上的一条转发吸引注意,后来便一直追读。

博主会定期在周二晚上六点发布,且从未透露个人信息,但我通过文字笔触,猜测她是一名女性。

后来她在某次发布之后回答读者的疑问,说她只是代发,请求大家不要过度关注作者的生活。

我一直想知道故事的结局,但是博主如同人间蒸发,再后来我发现她的头像变成灰色,显示用户不存在。

因为阅读这个故事的人并不多,所以在她注销账号以后,这个故事也像蒸发了一样。

只是它一直留在我心里,我偶尔想起这个故事,仍然为这个没有结局的故事感到难过。

有时候我会怀疑是不是记忆出了问题,这个故事难道是我幻想出来的吗?

2024年夏天,我因旅行在广州逗留半天,无事可做时找到一家书店,打算待至晚上便回车站。

《庸俗夏日》这本书是我在书架上随机拿的,因为它浓郁的绿意实在好看,在看到熟悉的文字时激动得几乎要尖叫出来。

它摆在新书首发的推荐上,与它同时发行的还有几本书。因为另外几本书面前围了很多人,我没有挤进去。

可能因为这本书题材不出众,也可能写这本书的人并非大陆作家,因此得到的关注并不多。

我翻开作者简介,发现她的常住地在香港,且目前是某家上市公司的法律顾问,职业与文字关系不大。

我在高铁上用两个多小时读完这本书,转头彷佛能看到车窗外有一棵绿油油的梧桐树。

被什么驱使,我迅速翻到前面的序言部分(因为我看书不喜欢读序,会直接跳到正文),作者序言是这样写的:

“很早之前有人约我写一则关于青春期的故事,当前青少年心理健康不受重视,且自杀率越来越低龄化,让我写点什么健康读物。

当初跟编辑坐在咖啡馆里聊这件事的时候,我跟她说,我没多少写作天赋,学生时代也很无聊。

她便问我在学生时期有没有很难忘的人,或者对我影响很大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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