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青道看着她,毫无否认之意。

李希夷苦笑出声。

“兄长,我要修炼,不是强身健体,诶——”

话没说完,眨眼间,池青道已将行藏送入她手心,而后执她之手,手把手摆开举剑姿势。

他靠得太近,只隔着彼此的衣服,李希夷陡然紧张,松手想松开剑。

“专心。”池青道把住她手不放,“食指搭在这里。”

更近了。

李希夷呼吸加快。

池青道见她不再反抗,稍稍拉开距离,更仔细地教导,纠正她的握剑姿势。

李希夷一边照做,但还是存了负隅顽抗的心思。

“兄长,为何我想修炼,就要学剑……我以前毕竟是行医的。”

烦躁。

兄长。和小野一样的称呼,泾渭分明。

池青道眉眼微落,睫毛都落下一层赭色光影,因行藏剑随心而动,他睫毛上冷意浮现,如结冰霜。

“救人,转杀人,有什么要紧。”

李希夷一瞬以为自己听错了。这是代表正义的男主该说的?魔道才会这样想吧。

不过池青道接下来认真解释原因,揭过了这节。

池青道:“无情剑道特殊,可以重塑仙根。”

他拨李希夷的手臂,“抬高。”又用手卡住她手腕,“放松。”

“或许你学会了,可以长出灵根。”

李希夷吃不下他画的饼。或许?

能不能长出灵根还另说,就是长出来了,就是她不吃不喝不睡,勤学苦练,在四年后的剧情杀来之前,她能修炼超过男主这个剑道天才吗?

李希夷是一百个不情愿,她学男主的剑,将来杀男主,那能玩得过?

心里不情愿,李希夷练得便心不在焉。

“专心。”

眼前出现池青道放大的脸,鼻梁高耸,弧度平滑,鼻尖正好对到李希夷鼻梁。

李希夷忙把视线往下移,盯着行藏剑。

她疑惑,“行藏剑,是一面亮的吗?”

靠近她的那一面,更亮一些。

她看向池青道,怀疑又不敢问。

据说,剑修到了极致,剑灵无形,没有剑灵,也能与剑心意相通,剑会随着主人的心意,有所变化。

池青道清了清嗓子,“保持,一刻钟后休息。”

李希夷只能忍着胳膊酸痛,愣是举了一刻钟。

时间一到,她立刻放下行藏剑,一手揉着酸痛的肩关节。

她试图放弃,“兄长,我学不会。”

池青道投来一瞥,表情仿佛在说,这么简单的事也不会吗?

李希夷挫败,“难道谁天生就会拿剑吗?”

“我不会走路时,就会拿剑了。”

“别说了,兄长。”

她练还不行吗?

她不想再经历来自天才的凡尔赛了。

练完姿势,她能摆出个像模像样的架子来,池青道又紧接着觉她最基础的剑式。

池青道:“视线看着剑。挥。”

李希夷凝视着剑尖,行藏剑的剑身上,覆盖着一层蓝青色的剑光,笔直地延伸向远方,剑光直指青峰。

举剑,挥剑。

举剑,挥剑。

最最基础的一式,李希夷练得专注。肚脐之下,似有气团升起。

她被池青道带得渐入佳境。

池青道默默看着,忽然想起之前她去听经,陆亦乘夸她有静气。

原来也不是纯粹在客套。

李希夷练着练着,摸了摸肚脐下,这是能聚气了吗?

她担心,不过是心理作用,多思多虑,未免失了信心。

“兄长,以前有人成功过吗?”李希夷举起行藏,“用无情剑道,再塑仙根?”

“没有。”池青道脱口而出,“只有我和小野。”

而后,他看见对面的丧服女孩,周身乍然冷寂。

他们共同想起池星野。

之前池星野为了破坏和姬瑶的成婚,不惜自断经脉,后来青云剑宗送灵药治好了。池星野本来……也是有机会重塑仙根,再次选择自己喜欢的方向修行的。

只是他没等到。

他没有时间了。

李希夷变得沉默,气氛压抑。

她呼吸像是堵塞了的风箱,只能勉强地在狭缝中呼吸。

池青道也不说话了。

沉默的练剑,在可怖的沉默中结束。

春序和和鸣像两尊无情的石狮子,也跟着面无表情。只有轮到去做饭的时候,两个人那是争先恐后,抢起了差事。

最后和鸣因为先伸的左脚,慢于春序,而惨遭留下继续守门。

和鸣:……

夕阳西下,池青道:“亥时再练,睡前练,记得会更牢。”

“嗯。”

李希夷挥剑已成了身体记忆,也没甚所谓。她对此并无异议。

开饭时,李希夷拿筷子的手忍不住直发抖。

春序看见了,赶忙把她的筷子换成了勺。

李希夷左手拿勺,笨拙地吃饭。

餐桌坐了小半圈,菜色是家常菜。炒生菜是别苑前面地里种的,雪菜豆腐,还有炸鱼排和豆腐汤。

李希夷慢慢地吃,剩下人都是坐着。偶尔动动筷子。

其实,她知道,春山别苑的人都已经辟谷。也就春序爱美食,偶尔下厨。自李希夷来了春山,春序和鸣天天做饭,时不时还有夜宵伺候,主要是照顾李希夷,她自己也知道。

从前的春山门庭冷落,门可罗雀。

池青道复归以后,也还是维持现状。

既没有大肆收徒,也没有招揽侍者,也还是用春序和鸣两个老人。至于她们俩收的徒弟,都住在另一个院子,平时也不甚打照面。

故而李希夷累得没胃口,还是硬撑着细嚼慢咽吃下去了。

餐桌上调笑闲话,她一应打起精神来接话起话。

池青道最先没耐心,“少吃点。”

氛围即刻紧张,春序插嘴道:“仙君是怕女娘吃多了会吐。”

才把尴尬的气氛揭过去。

回自己房间,李希夷因为累过头,反而睡不着。

她想起白天好感度坐过山车的魔婴,柔弱的、绿茶的、装懂事的、小心眼爱生气的……

李希夷忽然有点理解他了。

人活着,就是要戴一层又一层的面具。有时候自己也不知道哪一个才是真正的自己。

就好像她不想吃饭,但她会吃,因为不想浪费春序和鸣的心意。

就好像她生性不喜交际,为了广结人缘,她会说俏皮话讨好春山别苑的人,会战战兢兢好好听陆亦乘讲课,会在发疯鞭笞魔婴之后又去道歉,确保不授人以柄。

有越多的人喜欢她,向着她,来日生死之际,她的生机就越大。

过程中,唯一觉得不开心的,大约只有套了太多层面具的自己了。

印灵感觉到她的心绪,化形出现,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头。

“微微,你太强迫自己了啦。想这么多,会很累的。”

李希夷笑了笑,“不想像上辈子一样了。”

谨小慎微,步步讨好。

足不出户,安分守己待着,不结交他人,被冠上清高之名。

到最后自刎在春山,连个替她说话的人都没有。

李希夷深深吸了一口气呼出。

她头顶感受到印灵缓慢而有节奏的抚摸,背上也被印灵轻轻拍着。

安全感让她陷入了沉睡。

以至于亥时时,是池青道亲自来喊她起床。

“睡过了?”

李希夷一股脑儿坐起来,下床时手臂一撑床沿,就嗷呜一声,摔地上了。

得,不休息还好,一休息肌肉反应来了。

池青道见状,把她打横抱起来,走过院落,踏过月影月光,再把她放下坐在藤椅上。

院中无人,独有月光铺满阶前。

李希夷微微红了脸,手扣着椅子边缘。

“兄长,我休息一会儿就好。”

却听池青道说:“看着,第二式。”

李希夷惊了,什么,第一式还没多上手呢,这就第二式了?

说好了复习基础剑式的,怎么跳过了直接新一课?

惊归惊,李希夷第一时间抬头,目不转睛盯着池青道挥剑。

确保记住每个细节。

毕竟,这也是她长出灵根的希望和机会。

若是自己不珍惜,下一个机会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了。

池青道演示过后,问:“会了?”

李希夷点点头,又摇摇头。

“看会了,手不会。”

她并起双指,以此为象形的剑,呼来挥去,模仿方才池青道教的剑招。

池青道盯着她翻动灵巧的手指。盯着盯着,他眸光泛起热意,一点点积累升高。

良久,他才说:“不错。”

李希夷顿时喜笑颜开,“兄长,我是不是个天生练剑的料!”

她下了椅子,踢踢踏踏朝他跑过去,“我可以练了!”

李希夷没能抢到行藏剑,反而自投罗网般,进了池青道的怀抱。

两人皆是一愣。

李希夷没想到他会主动抱她。

池青道是没想到十年的习惯使然,无论他多么努力地疏远她、排斥她、划清界限和避嫌,在她雀跃着跑向他时,他还是会下意识张开怀抱,接得刚刚好。

那十年。

他明明是利用。暧昧也不过是控制她听话的手段。

只是他伪装的。

装久了,什么时候成真的,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想不明白了。

拥抱持续了一小会儿。

冰冷的月光都有了温度。

还是李希夷推开池青道,默默退远,保持足够的距离。

她背手在身后,手指相互绞缠,低着头。

心里有莫名的愧疚感,仿佛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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