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谈判

如风来去,陆子午视线扫过玉蝉衣的脸后,短暂停留在她面上一瞬,很快就移开。她站在长阶上,一袭白衣被风吹着,身形单薄,姿态脆弱。忽然,她跳下长阶,跳上石台,来到了薛铮远的面前。

陆子午伸手碰向薛铮远手中那只傀儡的面容,却在快要摸到潜英石光滑的质地时,手指蓦然间缩了回来。

陆子午垂下手臂,面上有几分明显易见的颓唐之色,她道:"为了弥补我的过错,自今日起,我,陆子午,卸任承剑门副掌门与理事堂长老两职,从此无任何职务在身,也不会借副掌门的身份之便,为自己做些什么了。"

"薛少谷主,这样的交代,够吗?"

“可以将我的女儿还给我了吗?"陆子午问。

她再度向薛铮远伸出了手。

薛铮远呆愣一瞬,却将傀儡拿到一边,不让陆子午碰到。“可是....."薛铮远脸色憋得通红,忽然想到什么,他扬声道,“可是,您根本不会机关术,根本不擅雕刻!这个傀儡分明不是您能做出来的!

"

陆子午却轻声一笑。

她低喃的声音伴随着灵力,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你不知道,思念,会让一个人做出多少难以做到之事。”

陆子午取下腰间的一个法袋,丢到了薛铮远的怀里,眼底含笑:“远儿,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你长成了一个勇敢而又正直的孩子,我很欣慰。”薛铮远将法袋打开,法袋一开,法袋中所有的东西都散到地上。是几具傀儡,每一具都栩栩如生。

"这些,都是我做的。"

"还说我不会机关术、不擅雕刻吗?"陆子午缓声道,"自四百年前卸任掌门之位,我就再也没有在外面活动过,远儿,你已经四百年没见我了,不知道我这四百年前学会了什么,我不怪你,今天的事也不怪你,只希望莫要因为我,坏了你和枢儿的关系。"

"要是你还怀疑,就找几块木头,一会儿我雕给你看。"薛铮远抿唇不言,却依旧不将傀儡还过去。

他声线仍旧冷冽:"那我要如何知道,以后这傀儡不会再被拿去施展什么装脏的禁术?陆子午却往长阶上轻扫了一眼,目光含刺般扫过陆闻枢的脸,而后,虽说头也不回,掌中法咒却已成形,奔着薛铮远手中的傀儡而去,浩瀚的灵力将这小小的傀儡碎成齑粉。她毁掉了薛铮远手里的这只傀儡。

事出突然,薛铮远防备不及,待指尖一空,便看到方才还提在他手里的傀儡化作齑粉落下,在他脚下堆成一堆,风一吹就散了。

"这下可以放心了吗?"陆子午问。

薛铮远无话可说。

人群在窃窃私语,讨论声音不大,却像浪潮一样,汹涌袭来,听得人头脑发昏,摇摇欲坠,陆子午恍若未闻,一摆袖转身离去。

离开之前,陆子午最后看向人群的那一眼,落在玉蝉衣的身上,却也只是一扫而过,脸上的表情冷漠而又淡然。

的悬崖边缘,又一次被推了下去。

玉蝉衣怔怔看着陆子午离去的背影,遥远的记忆在复苏,她好像又一次站到了铸剑崖施暴者却换了一人一-换成了陆子午。

陆子午是陆婵玑的记忆中,比陆闻枢还要更美好的存在。仅有的一次见面,陆子午如神女曳星而来,皎洁得像是明月光。在玉蝉衣忘记了自己亲生父母的那些年里,陆子午就是她想象中的母亲,她美丽、强大、神秘万分。她就是年幼时的陆婵玑幻想着自己长大之后要成为的样子。

她一直记得,年幼的她,是学着记忆里陆子午的样子,才拿起了剑。那次初见,陆子午将她簪头的宝石送给她后,又为了哄她止住惶恐的眼泪,化簪为剑,斩碎巨石。

那之后,陆子午将剑变小了一点,递给她问:“想不想试一试?”年幼的她自然是不敢试,她说,她只是个凡人,这里的人都说,凡人是练不了剑的。陆子午却道:"小阿婵,别让他人定义你做不成什么。"陆子午这句话,她一记就是好多年。

过来找她的陆闻枢帮她造了一柄剑。

那天她最终还是没有接过陆子午的剑,却在之后某一天,辗转反侧了一整夜后,请求重塑血肉后,玉蝉衣一直想着,要找到陆子午,向她诉说当年的事情。当年陆子午对陆闻枢的要求严苛,既要他时刻警醒,又要他端方自持,陆子午一定不会允许陆闻枢做出那么坏的事情。

今日,她终于找到了陆子午。

陆子午说,她是她的养女,她思念她至深.....可她根本不是陆子午的养女,陆子午与她相处的时间甚至不超过一刻。

陆子午在撒谎。她想帮陆闻枢顶下罪名,将污点揽到了自己的身上,成全陆闻枢的清白名声。玉蝉衣一眼看透陆子午想做什么。

陆子午虽是副掌门,却已经被边缘化,明眼人都知道,她这个四百年间从不露面的副掌门,不过是徒有虚名。她一个失去实权的角色出来顶罪,对承剑门来说,比掌门认罪带来的损失要小太多

原本,一旦陆闻枢认罪,他从前那洁白的名声上就有了瑕疵,正道魁首不会再是他,承剑门要是不换掌门,也不可能再服众,其他四大门派不

会再以他为首,承剑门很快就不再是第一大宗。

陆子午的出现,扰乱了这一切。

夺记忆的咒法逐渐松动,尘封多年的记忆,此刻全想起来了。而在陆子午出现后,玉蝉衣脑海里有一处很紧要的地方仿佛被惊雷劈入,她被施下剥原来,她不止是五岁之前的事情记不清了。

玉蝉衣脸色煞白。

骨骼深处传来的痛感蚂蚁一样往外钻,仿佛将玉蝉衣的经脉都噬咬了一遍。这种精神上的痛苦没有被献祭给"荧惑"时来得更剧烈,却更绵长。在此之前,她不是没想过,陆子午也许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好。毕竟,在一千年前,陆子午是大权在握的承剑门掌门,陆闻枢的一举一动,陆子午怎么可能会不知道?陆子午对陆闻枢将一个凡人养在聆春阁的行为不管不问,在她突然消失后,查也不查,好似陆婵玑真的没有存在过。

玉蝉衣已经不再是之前那个一点见识都没有的陆婵玑。倘若陆子午知道陆闻枢拿她祭剑,却不惩戒,陆子午这种态度,已经算得上是默许。是沉默的帮凶。

只是,与陆子午初见的那个午后实在太美好太美好,美好到连玉蝉衣都不忍心毁掉,她怎么忍心去想这个温柔引导过她的女人是陆闻枢的帮凶?这一次五宗会试,她提前来到承剑门的这些天里,她几次想提前去试探一下陆子午的口风,却没能打听到陆子午在哪,只能放弃,怎会想到陆子午此时会跳出来,替陆闻枢认了罪?玉蝉衣望向陆子午离开的方向,心里不断揣摩,陆子午会站出来,到底是出于母子情深的舐犊之情,在保护自己的儿子,还是......只是出于对承剑门的维护,在维护承剑门?她不敢轻下妄言,人群中,却已是响起了蜚蜚议论声。复如常。

长阶上,在陆子午将傀儡震碎之后,陆闻枢的面容有一瞬惨白,到此刻,已经逐渐恢人心已经乱了,但此时陆闻枢还能宣布会试开始,其他人也无法说个不字。他连念几个清心咒,听着周围嘈杂议论着陆子午的声音入耳,主持着五宗会试召开。场面暂时安定下来,之后,陆闻枢寻了个时机,离开了此处。陆闻枢一路来到主峰议事堂,踏入施着禁制的院子。

陆子午正在院子里站着,背影伶仃,肩头微微垮着,单是背影,看上去无比落寞伤神,

像是承担了什么令她难以负重的东西。她手指摸过议事堂中的石桌,在陆闻枢出现后,头也不回地说道:"枢儿,怎么来得这么急?"

她哀叹道:"看来,倘若我不出现,你还真要将此事认下了。今日可真是苦了你了。"陆子午嗓音轻轻柔柔,似乎无半点指责的意思,陆闻枢却满眼戾气丛生:“你凭什么将她毁了?"

"我凭什么将它毁了?"见陆闻枢第一句话并非感激,陆子午倏地转过身来,怒意满面地看向陆闻枢,"就凭你闯出的祸要连累一整个承剑门替你担着,你倒是看看,刚刚在石台上,哪个承剑门弟子能抬起头来?!"

陆子午说:“我真后悔,在你想要争夺掌门之位时,没有和你争到底。”眼前的这个,是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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