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应了要帮忙,还收了人家的礼物,崔令仪自然是不好再敷衍了事。但她不清楚沈恪到底有没有念过书,如果念过又是念到了何种程度?

回去后她让茜浓去打听,最后得到的消息是沈恪以前在庄子里确实没有上过私塾,至于其他的不得而知。

没有上过私塾,想来也是不认得几个字。崔令仪决定从头教起,精心准备了几套启蒙用的书籍,还让犹春把她嫁妆里的那套澄心堂文房四宝拿来,准备待会当做入学的见面礼送给沈恪。

虽说她这个先生不伦不类,但该有的东西还是得有。伪师徒情,那也是师徒情,正好可以拉近一些好感。

半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光靠犹春一个人替她遮掩根本不可能做到。于是她寻了个理由让犹春把溪月和茜浓都叫到房中,坦言自己接下来半年每晚都要离开几个时辰,并且还不能让人发现。需要她们在自己离开的期间守好房屋门,别让某些有心之人接近。

茜浓和溪月都是陪嫁的丫鬟,二话不说便点头答应。几人又商量了一些细节和遇到突发情况时的应对之策,本来是想以烟花为讯号。但烟花的目标太大,容易引起别人怀疑。

犹春说可以在照霞院的后墙附近学布谷鸟的叫声,朝霞院后墙的位置与那间小书房之间只隔了一片杂草丛,声音大些可以听到。

但崔令仪觉得这个方法还是不够稳妥,人在全神贯注之下是很难注意到窗外的动静,而且那附近本来就有鸟鸣声,太容易被忽略了。

商量半晌,崔令仪决定还是用铜铃。铜铃挂在小书房里,尾端用细绳牵着,横穿杂草丛,再从照霞院院的后墙连接到崔令仪的床头。

挂好后,她不放心特意又去检查了一番,发现确实十分隐秘。

黄昏褪去,夜幕逐渐降临,打更的梆子声响过两遍。崔令仪借口睡下,待其他人各自散了后,在茜浓的掩护下来到后门。

桃红和另外两个洒扫的小丫鬟房里还亮着灯,隐约能听到里面传来说笑声。

茜浓打开门栓,轻声道:“奶奶放心,你回来前我都在院子里守着。”

“好。”她点了点头,闪身出去,心想要是在崔家就好了。院子里都是她的人,哪怕偷溜出府外玩也没人敢告诉她爹,在这里确是不敢冒这个险。

提着羊角琉璃灯,迅速来到旁边的竹林,夜晚的竹林远比白天要恐怖。灯影憧憧,阴森可怖,仿佛身后有什么东西一直在跟着她,猛地回头一看却又什么都没发现。

崔令仪咽了口唾沫,加快步伐穿过那扇小门。全程目不敢斜视,双手紧握楠木提柄,贴墙而行,幸好没过多久她就看到那间小书房中亮了盏豆灯。

沈恪已经到了。

她心下稍安,急忙过去,推开房门一看,果见沈恪身穿一袭竹青色斜纹蜀锦直裰独坐于灯下,剑眉朗目,陌上公子当如是也。

沈恪听到动静,转头向她看来,发现她脸色苍白,额间还有细细虚汗。唇边漾出一抹温柔的笑意,轻声询问道:“嫂嫂怎么了?”

都这么大的人了,崔令仪怎好意思说自己怕鬼?不过他的声音像是有什么安抚人心的魔力一般,心中最后几丝惧意也彻底消失。

胡乱抹去细汗,干笑道:“没什么,我怕二叔久等,所以走的急了些。”

她把琉璃灯放在旁边的香几上,走过去坐在他身侧的位置,然后把那套文房四宝拿了出来。

“按照我们崔家的规矩,每个人在入学前家中长辈都会备下一套文房四宝,一来是以示重视,期待学有所成;二来则是为了提醒后代子孙求,学之路慢慢修远,需砥砺前行。我应该勉强算是你的半个长辈,所以自作主张给二叔也准备了一份,望二叔不要嫌弃。”

嫂子,当然也算是长辈,她可不是平白在占沈恪的便宜。不过她其实也是故意这么做的,长辈的身份可以让他们的关系看起来不那么剑拔弩张。将来希望沈恪也能看这层关系上,放她平安离开。

沈恪看了她一会,没说什么。接过锦盒,在崔令仪期盼的目光中打了开来。

澄心堂出来的东西做工向来精巧,而她挑选的这套没有繁复华美的雕刻,反而古朴大气,确实很合他心意,“很喜欢,多谢嫂嫂。”

崔令仪咧嘴一笑,心道不枉费她把嫁妆都拿了出来,“那我们开始吧。”

她把带来的书放在沈恪面前,转身取来些许清水准备研墨。回头却见沈恪的表情有些古怪,剑眉上挑,眼中闪动着危险的幽光。她下意识缩了缩脖子,问:“怎么了?”

“嫂子以为我不识字?”

他这话把崔令仪问的一愣,眨巴眨巴眼,莫名心虚的看着他。不知该怎么接话,也不敢转移视线,怕这样更显做贼心虚。

说是,会伤他自尊吧?说不是,《三字经》那几个斗大的字在书上写着,也没有容她狡辩的余地啊。

沈恪望着她略显无措又异常清澈的眸子,好似林间小鹿,心底忽然有些发痒,道:“以前庄子附近有个学堂,我曾躲在学堂的窗户下偷师过半月。”

崔令仪十分有眼色的接住他递来的台阶,顺势而下,“那后来呢?怎么没有去了?”

“后来被发现了,挨了那先生一顿毒打,腿瘸了许久。庄头不管这个,我只能捡根树枝当做拐杖,为此那些庄头的孩子没少嘲笑我,所以我又跟他们打了一架。”

崔令仪唏嘘不已,寥寥几句却可窥见他在庄子里的日子有多么煎熬。声音不由自主的放柔许多,“那你打赢了吗?”

沈恪抬眸,扬唇一笑,灿如万千春华,“没有,两条腿都瘸了。”

.......

有点惨,又有点好笑是怎么回事?

崔令仪默默转头,忍得辛苦。

沈恪幽幽撇了她一眼,倒也没有多么生气。因为事后他在那些人的饭菜里面下了牲口吃的巴豆,教书先生碗里多放了一倍,离开前还顺道把茅房的门从里卡严实。

那些人吃了巴豆后腹中作痛,可又打不开茅房全,都拉在了裤兜里。教书先生无颜再留下,最后只能灰溜溜的走了。

可惜他当时还是太小,做事不够周全,被贺福家的发现端倪,关在柴房饿了三天。他知道贺福家的没胆子真的饿死自己,但在那之后他也学会了如何隐藏。

弱和脸,都可以成为刀剑。

“笑够了吗?”

崔令仪掐了自己的大腿一下,硬逼自己冷静下来。转过头,一本正经道:“笑够了。”

沈恪收回视线,道:“到那继续吧。”

崔令仪现在大致有了了解,但还是拿起了那本《三字经》和《幼学琼林》。

“二叔不要小瞧这些,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层之台,起于垒土。根基不稳,犹如慢性鸩毒,还是不可一味求快。”

沈恪若有所思,沉默半晌后拿过她手里的《三字经》当真仔细读了起来。

《三字经》全文一千一百余字,篇幅较短且通俗易懂。他以前既然偷师过半月,想来学的应该就是这本,只是学的不全而已。

崔令仪没有出声打扰,在旁边静静看着。沈恪读的很快,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又拿起另外一本《幼学琼林》看了起来。

她调整腰背,换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抬眸遥望窗外的皎皎明月,脑海里开始胡思胡思乱想起来。

上次在法华寺,大哥让她回崔家,说是等过了这段风头后再择一门夫婿另嫁。她当时内忧外患,根本没心思细想这些。如今危机暂时解除,大哥的话又浮现出来。

她内心是万万不愿给沈绪守寡的,若是能离开这个牢笼自然再好不过。只是自己知道沈恪那么多的秘密,他会放自己平安离开吗?

正思索间,耳畔忽听沈恪的声音传来,“我我看完了。”

崔令仪回过神,诧异的看向他,“就看完了?”

沈恪捏了捏眉心,似是有些疲惫,“嗯。”

崔令仪坐直身子,加重语气不敢置信的又问了一遍,“你是说......你把这些都背了下来?”

这才过了多久,难道他有过往过目不忘的本事不成?

沈恪勾唇轻笑,“是。”

崔令仪瞪大双眼,回忆着书上的内容,问道:“燕昭王之凉珠,炎蒸无暑。”

沈恪清朗的声音徐徐响起,“扶余国之火玉,冽冱无寒。”

“爵禄弥高,飞鹊幻玉纹之印。”

“魏博铁铸错,悔恨已迟。”

......

《幼学琼林》共有四卷,前后不到一个时辰他竟然真的背了下来。崔令仪不信邪,又考教其中语义,除了偶有偏差外,基本都答对了。

这说明他并非是靠着记忆在死背,而是真正理解了其中含义。天资如此惊人,倒是让崔令仪着实没有想到。

她合上书,感慨不已。心想若是从小悉心培养,说不准沈恪也能像前朝名士姬行那样,十七岁三元及第,不到而立便位极人臣,死后更是流芳百世。

沈崇之首舍近求远,当真是选错了她今日只带了这两册书过来,眼下时间还早,想了想,道:“那咱们接下来开始习字吧,学书次第始于《中兴颂》和《万安桥记》。今天没有来得及准备字帖,我写几个,你拿这个临摹。”

在琴棋书画四道中,崔令仪最为精通的是书法,连崔令仪看了都自愧不如。

她提笔,行云流水地在纸上写下“非文谁颂......”

字迹清雅隽秀,暗藏风骨,恰如其人。

落下最后一个字,她还算满意的看了一眼,把笔递给沈恪,“许久不练,还是生疏了些,你先试试。”

沈恪的目光落在那支笔上,并没有接。

崔令仪才想起他那个怪癖,暗暗腹诽,一段时间没有注意,就发展到别人摸过的东西他就不想再摸的程度了吗?

“那个......用不用我给你擦擦?”

“不用。”沈恪接了过去,指尖微烫,感觉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她的余温。他顿了顿,学着她的模样在旁边空白处落下几笔。

崔令仪凑过去一看,表情顿时控制不住,憋得眼角的泪花都要溢了出来。

只见纸上的字迹歪歪扭扭,狂草横飞,比之七岁的孩童还不如,与崔令仪的字更是形成鲜明对比。

没想到啊没想到,这么俊美漂亮的人,写出来的字居然像是狗爬那样的丑,可算是让她找到一个沈恪不擅长的东西了!

“好笑吗?”沈恪凉凉的撇了她一眼。

崔令仪立即憋住,正襟危坐,连连摇头,“不好笑。”

沈恪冷哼一声,没有再理会她,而是重新蘸足墨汁认真练习起来。

但书法与读书不同,讲究天分的同时也必须要勤学苦练,没有任何捷径可言,哪怕是书圣也经历了漫长的刻苦钻研才有大成。

沈恪练了半天,效果甚微,还被墨汁污了衣袖。

眼看他的脸越来越黑,崔令仪道:“时间不早了,要不我们今天先到这里?”

沈恪眸中积聚的凉意一松,淡淡道:“嗯。”

“那我先回去了,告辞。”她立即起身,拿起香几上的羊角琉璃灯便往外走,生怕被殃及池鱼。

然而才推开房门,忽听沈客道:“且慢。”

崔令仪身形一顿,笑容僵硬的回头,哀叹一声沈恪不会真的这般小心眼吧?她刚刚又没真的笑出声来。

“不知、二叔还有何吩咐?”

沈恪神情淡淡,上前从善如流地接过她手里的琉璃灯,道:“我跟你一起。”

崔令仪顿了顿,有些摸不准沈恪的心思。愣了片刻后见沈恪已经走出四五步远,忙跟了上去。

两人穿行在杂草丛中,今晚月色明亮,四周仿佛覆了层寒霜,成片齐腰深的杂草更显幽深。不知是否是有沈恪在的缘故,她觉得这里也没有那么可怕。

琉璃灯一直在她的前方,每一步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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