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音山下,郑显一宿没合眼。
调虎离山是他的计策,火烧秦淮口也是他的主意,围攻荻芦垒更是他亲自上阵指挥的。可他万万没想到,每一步都在意料之中,最后却惨败而归。
张灵佑什么也没说,可他自己心中充塞着功亏一篑的挫败感。他恨得咬牙切齿,连从高头大马上跌伤都不觉得痛。
远望着巍峨耸立的丹阳城,纵使他心中不打怵,张灵佑也望而生畏了。
早间斥候又来报,魏军陈兵于南岸横塘,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
张灵佑脸上难掩疲惫,思前想后犹豫了许久,却始终按兵不动。
半晌他叹道:“成肃这势头,一点也不像远来疲敝的样子。”
郑显难得没吭声。荻芦一战虽败了,他仍旧丝毫不后悔这么打。南岸营垒便是他眼中钉肉中刺,若不能一一拔除,便如鲠在喉,时时担心渡河之后遭魏军前后夹击。可兵败于荻芦垒,确是他始料未及的。
张灵佑又道:“要不然,还是从北边打罢。”
郑显沉着脸,道:“主上要强攻玄武水口?那一带江岸陡峭,水道狭窄,一入玄武湖便是绝境,再没有回头路了。”
这话说到了张灵佑心坎上。他沉吟良久,道:“让我再想想,让我再想想……”
张灵佑这一犹豫,便入了伏天。艳阳高照,烘烤得金陵城如蒸笼一般。人还没怎么动弹,便闷出一身汗来。
石头戍中没多少花木浓荫,聒噪的蝉鸣却不比别处少。成之染全然没有养病的自觉,一瘸一拐地出了门,连守卫也拦不住。
当初北伐大军回师后,成肃将二千胡骑分属徐崇朝和张来锡。数日来敌寇一动不动,他二人便终日带兵在城下操练。成之染早就对这支骑兵心动不已,于是冒着火辣的日头,巴巴地站在校场外看人马驰骋。
独孤氏亲手练出的重装铁骑,挑选的都是年富力强的健儿,秉承着胡人马背上起家的传统,骑术一顶一的好。徐崇朝自幼在军中骑射,也止不住对其大加赞赏。
而胡骑更胜一筹的砝码,在于一匹匹高头大马。江南历来少马,马匹大都为军中所有,连天家也凑不齐齐色骖騬,王公贵族出行俱是乘坐牛车。江南出产的马匹资质平平,与胡马一比便高下立见。
成之染躲在荫凉里张望,浓密的枝叶在烈日暴晒下也止不住打蔫。不远处,数人正围着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那白马在骄阳影里临风长嘶,顾盼之间神骏威武,足以想见四蹄大展时疾如闪电的风姿。
端的是当世良驹。
成之染暗中称赞,慢慢走过去,却见元破寒与牵马的胡人正说着什么。
他近日养好了伤,便带兵守在石头戍,今日路过校场时见猎心喜,忍不住想上手试试。
牵马的胡人面露难色,他汉话不好,磕磕绊绊地比划了一通,徐崇朝笑道:“他说这是匹烈马,自从主人死后便乱发脾气。元郎还是小心为上。”
元破寒听劝,也并不逞强,问道:“这么好的马,它原先主人是谁啊?”
他说着伸手去抚摸马鬃,那白马却晃晃脑袋避开了。
元破寒手停在半空,恍惚之间仿佛从它眼睛中看出一丝哀恸。
徐崇朝欲言又止,摇头道:“谁知道……”
白马打了个响鼻,不耐烦地刨着地。
“这匹马好大的脾气!”元破寒笑着回头,招手对成之染道,“女郎,若给你,你要不要?”
成之染笑道:“我不要。”伐齐出征前,成肃特意送她一匹刚刚成年的黑马,那匹马也是千挑万选出来的,毛色光润,腿高躯壮,一路上千里奔波,蹄疾步稳,没少为主人出力。
荻芦垒之战,坐骑被拴在马厩里毫发无损,成之染想到自己这一身伤痛,一时间竟有些羡慕。
黄昏时分,两支胡骑鸣金结束操练,旋风一般打马回城,马蹄扬起的尘土在余晖下反射出灰蒙蒙的金光。成之染缓缓走在后面,落得灰头土脸,入府之后便想去洗把脸,路过前堂时脚下一顿,便问门口的侍卫:“今日有谁来过了?”
侍卫认得她,也不好隐瞒,只道:“宫里来人了。”
成之染闻言不语,却见萧玘、阮序、何知己一道从堂中出来,神色各异。她不由得心里一咯噔,堂中空空荡荡的,然而长史司马主簿齐聚于此,一看便不是什么小事。
“何主簿!”成之染低声喊住何知己。
见她一瘸一拐地赶来,何知己连忙迎上去:“女郎重伤未愈,怎的不在屋里歇息?”
“如今屋里闷得很,伤口都要发霉了,”成之染站稳脚跟,话锋一转,道,“今上派人来过了?”
何知己竟卖起了关子,任凭她怎么问,都不肯透露半分。
成之染无可奈何,何知己笑道:“时辰到了,女郎自然会知道。”
成之染低低地应了一声,道:“那要到什么时候?等张灵佑退兵吗?”
何知己略一怔愣,疑心她猜到了什么,掩饰地笑笑:“张灵佑退兵,还会晚吗?”
他这么一问,成之染心里还真没底,思索道:“张灵佑远道而来,辗转数千里,手中纵然有存粮,恐怕也不多了。他必不会坐以待毙。”
何知己淡淡一笑:“那就让他折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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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夏时节,日头一天比一天毒,成之染晒得中了暑,没精打采地卧在榻上。据说敌寇至今不曾再袭扰南岸,反而撤回白枫洲,派兵到京畿郡县四处侵扰。
宗棠齐困守姑孰城,屡屡被敌寇袭扰,不得已向金陵求助。成肃派建武将军董荣带兵支援。
元破寒时常来看她,谈起外间消息,总有些担心:“他这是什么意思,不攻下金陵誓不罢休吗?”
“他这是穷途末路,”成之染闻言松了一口气,道,“张灵佑在金陵耗了这么久,如今怕不是已到了绝粮的地步。秦淮南岸的人家早就撤到了北岸,他搜刮不得,因此才寇掠四方。”
“郡公已号令京畿坚守不出,张灵佑讨不到什么好,”元破寒点了点头,忽而忧虑道,“他若是走投无路,要争个鱼死网破怎么办?”
“张灵佑……”成之染呢喃着这名字,无法想象这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只笑道,“不会的,他只会撤兵。拖延这么久,要打早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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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灵佑久居岭南瘴疠之地,自认为不惧溽暑,可在金陵待了这一个多月,只觉一日比一日难熬。大军数万人屯聚于此,粮草便如流水般耗掉,一日日坐吃山空。
他兵分几路到周边郡县征粮,本以为如往日一般所向披靡,没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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