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黑夜中,马车跌跌撞撞向前,越走越荒凉,重雾压顶,遮天蔽月,前方的枯树像一个个竖着的骷髅架子。

突然,一副骷髅瞪亮了枯槁的眼窝,往外喷着鬼气——

树枝上挂着两只破旧的白灯笼,亮光映出旁边的一只大烟囱,“突突”冒着白烟。

马车刚拐进院子,一个系着皮围裙,抽着烟斗的瘦高老太撩帘出门,将药箱放在车架上,瘦长的手指翻飞,给姜凌嚣包扎快被锯断的左臂。

小炸药从车厢艰难爬出上半身,紧捂在腹部的指间流出肠子,他气息微弱:“老人家,请你也救救我。”

瘦高老太叼着烟斗,目不斜视:“他给我发薪。”

小炸药吃力地往前爬了几寸,自己够到药箱,血手只摸到一卷纱布,也已无力缠在伤口,只能趴在车架,眼睁睁看着自己鲜血在地上蜿蜒,体温在随着鲜血一点一滴流逝,眼神和血痕逐渐凝固。

濒死的那刻,眼前走马灯闪过瞎老娘,破茅草屋,跟自己吃过苦的狗,钱非……

他后悔为了吃饱饭,走上了一条不归路,没有好下场。

给姜凌嚣包扎完毕,瘦高老太将小炸药肠子塞回肚皮,倒扣烟斗在小炸药流血的伤口上,抹上用剩的药膏,麻利止血,又往他嘴里塞了粒药丹,“味道熟悉吗?”

玄虎丹。

毒害健康人的丹,和给奄奄一息吊命的丹,都是一种丹,均出自自己的手,有种造化弄人的荒诞感。

不等小炸药缓过人气,瘦高老太提溜起他扔在地上,吭哧吭哧劈烂马车,投进巨大的炉口。

“噹”的一声,扎进车框上的官镖掉落在炉底,即使明日排查全城马车,也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姜凌嚣肯花钱雇佣的人,都狠辣话少,小炸药知道自己是个意外。

他扶地准备站起来,手摸到草席裹着一种人不像人、木头不像木头,触感奇怪的东西。

借着炉口里烧旺的火焰,这才看清,满院子摆了一排又一排草席裹着的死尸!

这是个郊外化人场。

春里夜风大,破草席被吹开,露着一张张扭曲的脸,布着尸癍的手脚,散发着恶心的臭味。

而姜凌嚣盘腿坐在一堆死尸中间,手里捻着鸽脚上撸下来的紫铜细环,闭目回想与沈丘染的交战,查找着漏洞。

突然,他举起铜环,仅睁开一只眼,锐利的目光穿透铜环,直直射来。

小炸药真像中了箭那般难忍,捂着腹部伤口,向姜凌嚣磕头:“沈丘染一定没有看到我的脸!我不想死!求求你不要杀我!”

冷凛的声音,刺破铜环结界,是来自冥府的审问:“耿正有没有告诉过你,不要吃带气味和颜色痕迹的食物?”

“说,说过······”

“今晚,又吃了吗?”

想隐瞒,但嘴不听使唤:“···吃了···”

“知道为什么不让你吃那黄色浆糊吗?”

小炸药嗫嚅:“您说了,容易留下气味和颜色痕迹。”

一阵剐过后背和头皮的冷笑声:“马帮里曾有个故去的老人,也经常做这东西,说是老家美食,来自地藏蕨产地棉涤。”

饭盆落在了作案现场,必然残留证据。

因为一个不经意间的细节,败露了。

铜环落下,冷脸阎罗闭上了眼,坐在尸林,不知道是准备再收一名新鲜的鬼,还是在思索什么。

不止今晚露出的马脚,以他的记仇,恐怕曾出卖过他女人的那仇恨,大概要一起算了。

小炸药泪眼汪汪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横尸,就算自己被混在其中,也无人知晓,生不如死煎熬着,等待一场最终发落······

月落轮升,阴云蔽日,颠倒初晨似夜幕。

玄虎堂后院,靠北的一间大通铺,死鱼眼和招风耳蹲在其中一个铺位,收拾着什么。

记不清,他们是第几次寻人无果回来了。

姜凌嚣扬着下巴伫立在对面账房门口,鼻梁上结着鲜红的疤,像条擦不掉的吻·痕,抬起的眸子里映满阴云。

锯伤的创口重新包扎过,缠满了纱布,痛痒如雷雨在阴云中的酝酿,剧烈起伏、震动着,随时要冲破那层薄薄的痂,吞噬所有的理智,让人变成一个疯子。

白眉老太端来一丸玄虎丹:“能帮你减轻痛苦,一会儿能自如应付沈丘染。”

姜凌嚣用冷淡一瞥,无声拒绝。

她的消失与出现,从来都没有预兆,忽然的像个轻盈的美梦。

自她走后,他才发现,自己再也没有什么可失去了,也就不再有任何恐惧,便有了视世间万物为刍狗的不在乎,包括他自己。

所以,宁可被疼痛劈头盖脸撕扯着,将他灵魂糟蹋得畸形,也要硬生生扛着这副皮囊看起来波澜未起。

耿正牵着条巨型猎狗路过,猎狗鼻子发出“嗅嗅”声,没有狂吠,他递来一个安定的眼神。

死鱼眼和招风耳也跳下通铺过来,点个头,示意布局完成。

姜凌嚣的神驰被打断,缓缓落下眼神,里面的愁云凝结成了黑不见底的寒潭。

暗地里一切准备就绪,每个人都回归到明面上的位置忙碌着。

前堂传来招呼客人的欢快声,院中响起窸窣的柳条编织声,偶尔响起一两声公鸡打鸣声,煎药灶头飘起袅袅炊烟,姜凌嚣坐在一堆账本中,等待一场雨的到来。

玄虎堂后巷里,沈丘染牵着一只健壮的猎狗,瞅瞅四下无人,掏出怀里的一颗马铃铛,露出黑乎乎的地藏蕨胶,放在狗鼻子下一晃,马上拿开。

狗变得异常兴奋,跳跃躁动,狂吠不止。

沈丘染使劲掣住狗绳,“一会儿你嗅出好东西,我再大大赏你。”

推开院门,只见天井里耿正骑在长条凳上编织东西,和他点了个头,就算是打过招呼了,不打算谄媚当官的。

沈丘染牵着狗,踏进账房:“驸马,看看我的新伙计!”

“你怎么来了?”埋头在一堆账本里的姜凌嚣从桌后绕出来,动作和语气轻快。

沈丘染上下打量了姜凌嚣一番,牵过狗,脸上堆笑:“派给天理寺的新伙计,威风吧?”

“炫耀。”姜凌嚣呵呵笑着,抬起右手去摸了摸狗头,一脸稀罕,又抬起左手摸了摸。

沈丘染盯着他的四肢,灵活自如,没发现任何异样,“你鼻子怎么了?伤了?”

“夜里翻身,掉下床摔的。”

沈丘染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拍了下脑袋:“瞧我这记性,你不喜欢狗。”

“没关系······”

话的尾音和狗绳一起下落,狗跑出门,满院子跑,犄角旮旯都去嗅一嗅。

姜凌嚣站到门口看狗,沈丘染在背后犀利观察着他。

他下颌的剪影随着狗的四处蹿跳而轻微地摆来摆去,云淡风轻,不时因狗的活泼发出低笑,不像做贼心虚的样子。

狗在外转了一圈回来,兴奋狂吠,沈丘染立刻起身,下意识摸了下腰间的刀,随狗去向院子,脸色暗沉。

他背后的姜凌嚣,冷冷远睨着他,压下眼底风起云涌的意味深长。

越走到院墙拐角,狗吠得越厉害,沈丘染索性拔出刀,准备查抄地藏蕨。

刚拐过墙角,一条比人高的狗飞跃扑来,有被狗咬的惨痛记忆,沈丘染一时神慌,被巨型猎狗扑倒在地。

姜凌嚣跑来,打走狗,扶起沈丘染,替他掸掸身上的土:“你多大了,还跟狗打架?”

沈丘染牵来的猎狗,围着巨型猎狗摇尾巴转圈,不停狂吠,一副求·欢讨好的没出息样子。

原来,狂吠是因为爱慕。

“我以为是······”沈丘染戛然而止。

姜凌嚣:“你以为是什么?”

沈丘染捡起地上的刀,收进刀鞘,“你不是不允许养狗吗?”

姜凌嚣垂下眼皮,声音一下黯淡下来:“还不是为了讨好她。有狗了,她不在了。”

软刀子扎心,同病相怜,沈丘染咬紧下唇。

但这次,他没有随着姜凌嚣沉溺私情,而是直击要害:“你这药房干了这么久了,还是第一次进后院,带我转转看看。”

“这有什么好看?”

“有什么不方便?”沈丘染语快,盯着姜凌嚣的目光深邃锐利如鹰,有见了猎物的抖擞。

“这有什么不方便。”姜凌嚣笑容居家,带着沈丘染一间间逛过去。

账房,厨房,煎药房,仓库,沈丘染牵着狗仔细逛过,狗只是哈气,没发出叫声。

沈丘染:“你们炼丹师住哪间房?”

“这间。”姜凌嚣指着账房旁的一个单间,门口上着锁,沈丘染上前拽拽锁,“打开,看看呗。”

姜凌嚣脸上明显一愣,沈丘染来了劲:“怎么,不方便吗?”

“一间住处,有什么好看?”

“我太好奇你给炼丹师什么待遇了,毕竟你发财靠人家的手艺。”

“钥匙不在我手上。”

“没事,我可以等。”沈丘染执着。

姜凌嚣无奈,打发个伙计去叫炼丹师来开门。

沈丘染堵在炼丹师房门前,摩拳擦掌,姜凌嚣盯着他常捉拿罪犯的双手,眸光泛出一丝反感。

“哗啦哗啦”,白眉老太甩着一串钥匙拐进后院,抱怨:“好好的,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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