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 狼尉(二)
第一九二章
逆流而上,带着必死决心闯入敌方阵营,只求用同等重量金银,换回术格头颅。
私闯军营羌人匍匐跪在云无择脚下,虔诚,敬畏,如侍神明。
昨夜冰狼击退匡雷骑兵团后,羌人便认定为首的这位年轻将领就是冰狼化身,是神明派到人间的使者。
他们坚信,刺杀术格,是上天旨意;枭首示众,是天命所致。
他们也相信,匡雷狼狈溃败,更是匡雷忤逆神明的罪有应得。
他们慢慢开始意识到,或许,此次侵袭之战,一开始就是错的。
他们双膝跪在对方阵营的土地上,请求眼前这位神明的化身,能施舍一些怜悯。
怜悯?!
“你们只看到术格身首异处,来世或将堕入畜生道,你们可看见我营外守城而死的将士们?”
云无择声音冷峻,无半分温度,如寒夜林中之高悬冷月。
砂石营外,荒草索索,黄沙漫漫,戍边将士尸首齐齐摆放在那天地之间,只等此役结束,亡灵统一安葬。
西境的风,吹动营外疏柳,也翻卷着将士们身上冰凉的衣角。
一层层干涸血污,早掩了衣衫原本的颜色与材质。不过贴身衣衫的针脚,仍依稀可辨,那里是家人临行密密缝就的牵挂。
他们中有熟识之人的,已将噩耗传回家乡。更多的人,连名姓也无人知晓。
他们是谁家顶梁柱,他们是谁家子孙,是谁人丈夫,又是谁人父兄?
长眠之前,他们是否还在店惦念家中父母衣可暖、饭可饱?即便自己不在身边,餐桌上的空位永远摆着一双属于自己的碗筷。今后,可以不用摆了。
自己空闲时用红柳枝亲手打磨的木钗,是否寄送到妻子手中?妻子发髻挽得极好,若有可能还想再看看灯下妻子娇容。
家中幼子尚小,离家时连“阿爹”还不会喊,此时是不是已经可以帮阿娘拾柴了呢?一定要平安快乐长大。
春意染绿大江南北,却连半分温情也不舍得分与边境。
有所思兮在边境的家人,时不时抬头向西边更西的方向望着。家中草屋的梁上燕已归巢,边境之人是否安好?离家时说会寄信件回来,可从夏盼到春,寒来暑往,这信件几时能到?
沙场上,数以百计的将士们,就这么静静地躺在蓝天之下、黄土之上。
此生,他们再不会见到家人熟悉的眉眼。等待他们的,也只有异乡埋骨,魂游苍野。
像一棵荣枯有时的野草。
那几人仍跪在地上,以手遮面。
是的。他们无颜面对边境线这边的百姓,无颜面对对立阵营的将士,也无颜向他们的神明提出索回叶护头颅的乞求。
但他们还是来了。
那些死去的将士虽不是他们亲手所杀,但却是他们族人犯下的罪行。而他们所要带回的头颅的主人,更是罪魁祸首。
他们决定以死谢罪,只求给叶护一个全尸。全尸,如同再造之恩,术格一族今后将永远感念这份恩情。
“谁稀罕你们的感念!没有将你们拖出去五马分尸,已属恩慈!竟还有脸来要术格那老贼的脑袋!”
帐外一位年轻兵士破口大骂,持刀便要硬闯进来。他的一位同乡,此刻正躺在那冰硬的地上。
换做早年,张力处理起此事根本眼睛自不会眨一下。
想讨回术格老贼的头颅?门都没有!
不仅将贼人脑袋扔至军中,给将士们当蹴鞠的球来踢,还会成全地上这几个前来送死的羌贼,全部拖出去砍了祭旗,以告慰古往今来戍边的将士亡灵!
大抵是年纪大了,张力怪自己开始优柔寡断。
两军交战,不杀来使。
虽说眼下战火已熄,地上之人也不算真正的来使。
但他们也只是小人物。大人物们的决策,不容他们置喙,他们也没资格。他们只是受过术格一些恩遇,他们能想到的报恩方式只是以命抵命,恳求神明慈悲,让他们将术格头颅带回去。
张力自己也诧异,为何此时没手起刀落,手刃这几名羌人。不仅听完了他们的哭诉,甚至还将自己置于一个本不该有的情绪中。
尤其听说匡雷拔营撤退,不仅一把火将营地烧了个干净,还将术格尸身弃之荒野时,这种情绪更加明显。
匡雷亲自将术格尸身从马车上踢下去,这还不算完,他人已策马奔出营地,想了想又折了回来,当众将术格尸身又猛踏几圈,整个破碎得不成人形后,方扬长而去。
临行放下话来,谁也不许为术格收尸。违令者,斩。
因为没有头颅的羌人,便不是人,只配做秃鹫鬣狗的餐食。
多年来,张力曾在战场与术格数次交锋,即便抛开各自立场不谈,他也不可能与术格成为朋友。但一个几乎纠缠了大半生的敌将,一个终其一生都要置对方于死地的死对头,到头来,连一抔黄土掩面的机会也没有,确实也令人唏嘘。
张力隐隐叹了口气,兔死狐悲之意更甚。
或许将来有一日自己命丧敌营,大概也希望对方将自己的头颅还回来吧。
不过眼下的两难境地,当如何解决。张力一时也没了主意。他急躁在来回踱着步子,在营帐内绕了十数圈后,下意识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云无择。
地上羌人求的是云无择,但此事做决定、拿主意的还需是自己。但不知怎的,张力就是认定云无择身上散发出的那种熟悉感,一定能将此事处理得周全、得体。
事实也是如此。
羌人扰我边境,杀我将士,此不共戴天之仇,势必要羌人付出代价!大义当先,这一点,谁人都不能动摇!
术格该死。术格的头颅,必须在军葬丧礼上,作为供品告慰枉死的将士亡灵。
羌人奉为神明的狼校尉发了话。
地上羌人,闻此失声嚎啕。为首一人跪爬向前,希望他们的神明能施恩、网开一面。
云无择向后退了半步。眸底神色,更冷了。
师父教过他,菩萨低眉的前提,是要学会金刚怒目。
人可以有不忍仁之心,但该有的原则必须坚持,该动用铁血手腕加以惩戒时,更是绝对不能手软。
云无择往长庚身边又挪了几分。
黄沙之上,纸钱漫天,哭声遍野。
祭拜亡魂仪式在号角中铺开。凄厉,悲凉。
贼首术格头颅正正摆在祭奠台上。张力代众将士郑重奠酒三盏,之后抽出长刀,狠狠砍向那颗头颅。头颅翻滚几下,落入祭祀台下的纸钱火盆中。
火苗高蹿,黑烟翻滚。
张力高声念祷,将此次战役大捷告知牺牲将士。是他们以血肉之躯,守住了大恒国门,守住了边境百姓的安宁,大恒会永远记得他们,万万千百姓,也永远记得他们。
几名羌人跪在场外,亲眼看着他们族人犯下的罪行。
作为叶护家丁,他们虽未上战场,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云无择亲判了每人九鞭之刑,由此次战死将士的朋友乡邻亲自施刑。
军葬后,灰坑中挑出的术格头颅和那几名老弱羌人一起,被扔至边境之西。
术格作为敌国贼首,他的一片一甲,都不配,也没有资格占用大恒的土地。
而作为叶护家丁,手上并未沾染大恒百姓的鲜血,没拿他们祭旗,已属恩典。但他们带来的东西,悉数留下,权当偿还劫掠而走的粮草之资。
“当然也包括你们来时所乘的车马。”
那几人脱了身上衣衫,包了叶护头颅,朝东拜了又拜,又向他们的神明化身行过跪拜大礼,方起身相互搀扶着去了。
去给他们的叶护收尸。
他们感念狼校尉将叶护头颅还给他们,他们也感念神明留了他们性命。
*
张远带队收复荆棘岭之时,云无择等一十八人小分队回到了长公主军营。
众将列队,长公主亲自迎到营外,举杯迎其凯旋。
张力全程跟在云无择身边,像当年跟在骆毅身边一般,看他挥斥方遒,看他平定八方,也看他谨慎周全地处理着战场内外的大小事务。
张力非常欣赏这位后生。那种没来由的亲切感,让他总是有意无意地靠近云无择。而且他爱憎分明,且直给。
哪怕长庚有时会持棍拦在中间,他也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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