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照野闻声赶来时，现场已经乱作一团。
竹林小径上，弥漫着一股刺鼻的烧焦味，孩子们哭的哭，闹的闹，唯独江亮像个木头人，愣在原地，手里紧紧攥着什么。
“师尊……”一见她，江亮才回过神来，眼中满是做错事的慌乱。
她急忙上前检查：“有没有受伤？”
“没有，但是他们……”他看向倒在地上的同龄人。
那群大小孩的衣袍被烧得七零八碎，隐约可见防御法术的残余。为保护年幼门生，天机派统一配置的修士服均由天蚕丝制成，不仅防水防火防雷电，加上内置的法术，寻常攻击不能伤他们分毫。
这样的修士服，居然破了。
江照野深吸一口气，心中估算着赔款，转身发现，另一群年纪更小的孩子并无大碍，只是受了些惊吓。
“发生什么事了？”江照野扶起一个跌坐在地上的孩子。
刚拉他起来，人就告状了：“他攻击我们天机派子弟，品行恶劣！”
“明明是你们先惹的事！”另一边的孩子反驳。
“江亮，这是怎么回事？”江照野制止他们，一脸严肃。
他欲说还休，支支吾吾半天，最后借同伴之口，还原了事发经过。江照野的脸越听越黑：“本以为天机派人人知书达理，原来也有恃强凌弱之辈。”
“又如何？他敢放火烧我，知道我爹是谁吗？”
她冷笑：“我管你爹是谁。”
“先生过来，一看，我们衣袍俱损，他们却完好无缺，孰是孰非，一目了然！”
江照野指了指不远处的通天眼：“孰是孰非？若我去调出天眼的记录，再呈交给莫真人，抑或是……联盟大殿，令尊是否能还为你开脱？”
众人随即望去，匿于飞檐下的法器光可鉴人。
他们有些慌了，却死鸭子嘴硬：“你一个外人，凭什么对我们指手画脚？”
“够了！”
一名修士踏风而来，拦在两群人中间。
“江宗主，在下是春池堂的教习先生，梁朔。我仅代表天机派，向您与江同学道歉，是在下管教不严，望您高抬贵手。”
来者温良谦逊，腰间系着教习玉牌，确实是天机派的先生。江照野回礼：“梁先生，江亮失手伤人，若高足弟子仍有不适，云丘宗愿担责，为其治疗。”
他摇头，低眉道：“在下的学生有过在先，岂敢劳烦。”
说完，他怒斥：“天机派向来敬上爱下，我何时教你们仗势凌人？每人停课三日，罚抄《元经》二十遍。”
只见那些霸凌者大气不敢出，最后，又被梁朔勒令向江亮等人鞠躬道歉。见他们低头，江亮的小同学们心中畅快，围着他欢呼起来。
江照野担心惩戒太过，却听见梁朔小声道：“这是掌门的意思。”
她看向中堂的方向，正好与莫居荣遥遥对望。
见鬼，这死老头今日这样好心？总不能真是因为筑基丹练得好吧。
虽有疑问，江照野还是点头示意。莫居荣默默看着，背着手转身离去。
————
是夜，江亮辗转难眠。听见丹炉房仍有声响，又下床去。
“师尊……您不罚我吗？”他站在门口，声音中藏着歉意。
江照野正在炮制药材，见他来了，招呼其坐下：“为何要罚你？”
“我伤了人，应该要罚的。”
听见这纯真童语，江照野心中感慨：天机派那群小王八蛋可不会愧疚。
“谁说的，我都看见了，你只烧了他们衣服，皮都没红，谈何伤人？”她笑着，抓了点安神的草药，给他泡了杯茶。
“真的吗？”
“真的呀，不然天机派怎么会放我们走？”江照野拍了拍他的小脑袋瓜，“说到底，你也只是想吓唬他们，并不打算伤人，对不对？”
江亮仍心事重重：“我不知道……当时真的很生气，生气得有些可怕，因为我没办法控制自己。”
“这很正常啊，人心都是肉长的，谁都有情绪失控的时候。”
他双手攥着裤面：“师尊也会吗？”
江照野点点头：“师尊也会的。”
“我怕，以后要是再发生这种事，我又失控了，该怎么办……”
她叹了一口气，将他揽入怀中。
从前，每次犯了错，云姥就这样抱着哄她，笑着说：“没关系呀，孩子生来就是会犯错的，不然怎么长大呢？”她哭得一抽一抽，被温暖的爱意包裹着，又觉得，心中的某个缺口被填补上了。
很多事，包括哄孩子，她做得都不如师尊。
“师尊跟你差不多大的时候，遇到这种事，可能已经冲上去、把他们按在地上打了，但是你没有，说明你很有分寸啊。”
江亮疑惑：“可是……”
“不过，与人冲突，一味退让，只会叫他人得寸进尺。如果一开始就让他们知道你不好欺负，他们还敢抢你的符传吗？”
江亮若有所思。
“当然，是他们有过在先。师尊也有错，没能让大家知道，我们云丘宗是不好欺负的。”
“师尊没错……”他哭起来，往她颈窝蹭着。
这一哭，她便乱了，紧忙安抚他颤抖的后背：“好，好，我们都没错，都是天机派的错。”
“天机派也有没错的人……”
江照野哭笑不得：“好，世上还是好人多。”
江亮哭得懵了，又被抱回床上，哄着睡了过去。
————
翌日，江照野亲自送江亮去天机派。
在门口，她再三叮嘱：“布包里的东西，午休与同窗分享，别叫先生看见。”
江亮咧嘴一笑：“知道了，谢谢师尊。”
她连夜用做筑基丹的余料制了些蜜饯，吃了能稍稍增长灵力，算是答谢仗义的小同学。他在天机派的日子还长，得搞好关系。
亲眼看着徒儿进门后，江照野腾空御剑，直奔有无间。
————
不论何时来，城区的繁华总叫她安心。
“甜瓜，好香好脆的——甜瓜——”
“野生灵宠蛋！包出包靓！灵根齐全，血统纯正！”
“秘境采的血蕈！新鲜的嘞，好吃还补气！卖完就回家嘞！”
大道两边聚满了摊贩，从自家产的时蔬鲜果，到利于修行的奇珍异宝，衣食住行，样样俱全。许久未赶集，江照野看什么都有意思，走走停停，挤在人群中间，如小时那般新奇雀跃。
有四五次，师姐们带她下山，赶上了有无间的节日。张灯结彩的大街上，她和当地的孩子们嬉戏打闹，分别前约定着再见，结果这辈子都再未见过。
早已记不清他们的面容了，留给她的只有模糊的快乐，和遗憾。
突然，几个争抢着草编狸奴的孩子跑过，想到，还未给江亮购置过什么玩物，便去逛逛。
在摊位前，她提起一盏琉璃面的六角灯笼，对着日光转，流光溢彩。转到特定角度时，光面上映出不远处的人影。
江照野一惊，回头，没有人。
她放下灯笼，假装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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