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卿云在迎仙宫的长阶之下驻足仰首。

晨光穿过巍峨宫檐的间隙,切割出明暗清晰的线条,将汉白玉阶照得一片苍白。

就在那高阶之上,御前缇骑正簇拥着一名老者,步履沉重地向下走来。

这是她第一次亲眼见到这位曾经高居相位,权倾朝野的老人,然而这一面,目睹的已非他的煊赫,而是无可挽回的落败。

她依着礼数,稍稍朝后退了一步,微侧身形,为这支押送的队伍让开去路。

然而,就在老者被押解着经过她身前的瞬间,那原本有些涣散的目光却骤然凝聚,死死地钉在她的脸上。

“你是她的女儿……难怪。”

老人的声音突然响起,声音沙哑而苍老,浑浊的目光如同冰冷的钩子,将她从头到脚刮过一遍。

他忽然仰起头,望向那长阶顶端,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似哭似笑的怪异声响:“难为景昭在龙泉山庄费尽心思设局,步步为营,原来……原来是为了把你们父女,从暗处引出来……”

埋藏在记忆深处的那场噩梦,被猝不及防地翻出。

沈卿云心头剧震,倏然抬眼,迎上那双仿佛看透一切的眼睛,浑身发寒。

尚未等她开口,一旁押送的缇骑听得圣上名讳,再顾不得许多,厉声低喝:“住口,还不快走!”

话音未落,几乎是粗暴地架起老人的胳膊,与其他兵士一起,连推带搡,将他拖离了原地,强行押向宫门方向。

沈卿云就这样僵立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那道身影踉跄挣扎着,最终消失在宫道深处。

“沈医丞。”

还没回神,长阶之上,新帝身侧的贴身内侍似已等候多时,忙不迭抬步迎上前来:“陛下已在殿内等候您多时了。”

沈卿云将目光从崔相被押解远去的方向收回,竭力维持着平静神情,回道:“有劳中贵人通传,我正准备入殿觐见陛下。”

推开殿门,迎面而来的仍是一片浓郁药气,与往日太上皇病重时一般无二。

穿过空无一人的前殿,步入内殿,却正巧与从里间出来的父亲沈修远迎面相对。

沈卿云正欲开口唤他,话未出口,便被父亲脸上那异常沉肃的神色给镇住。

并非以往的沉稳持正,而是一种经历极高强度的对峙与心力消耗后,强行支撑的端凝。

沈修远看见她,眼中锐利的光芒稍稍柔和了些许,开口唤了她一声:“云儿。”

“父亲。”

沈卿云的视线飞快地在他周身扫过,见官袍整齐,并无伤痕,悬了一夜的心才真正落回实处。

她知道,昨夜宫中最关键的一步棋,正是父亲以一己之力,周旋于那位意图最后一搏的权相面前拖延。

其中之险,恐怕唯有亲身经历者方能体会。能在此刻见到父亲安然无恙,于她而言,比任何事都觉得庆幸。

看清她面上的关切和释然,沈修远几不可察地摇摇头,侧身让开前路:“去吧,陛下在内殿等你。”

看懂父亲的提示,沈卿云沉默垂首一礼,继续前行。

穿过那道隔扇门,内殿的光线骤然昏暗了许多。

药气与久病之人的衰败气息扑面而来。宽阔的殿宇深处,明黄色的帐幔低垂,龙榻之上,老人枯瘦的身躯在锦被下几乎看不出起伏。

年轻的帝王端坐在榻前,身影凝定如山,面容隐在阴影里,分辨不出情绪。

殿内静得可怕,唯有角落倒塌的紫铜香炉与翻倒的紫檀木案几,以及散落一地的奏章笔砚,昭示着此地曾经历过何等惊心动魄的混乱。

沈卿云的目光极快地掠过殿内情形,便未再上前,只在门口数步之处遥遥跪下,膝盖触在冰冷的青砖上,发出一声闷响,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何须如此多礼?”

一道听不出太多情绪的声音自前方阴影中响起,她甚至未能完全理清脑中翻涌的思绪,那双穿着云纹便靴的脚已停在她低垂的视线边缘。

紧接着,一只骨节分明,戴着白玉扳指的手,便伸到了她面前。

那姿态,竟是要亲自搀扶她起身。

帝王亲扶,是殊遇,亦是无形的试探。

只是迟疑一瞬,沈卿云压下心头骤然掠过的寒意,将手轻轻搭上那只手,借力站起。

触手所及,那手掌温润干燥,力道平稳。

甫一站稳,沈卿云便迅速抽回手,同时垂下眼帘,避开了任何可能与新帝对视的瞬间,姿态恭谨如初:“替陛下分忧,是臣分内之事。”

然而,景昭的手却并未如她意料中收回,仿佛那恰到好处的搀扶只是一个开始。

他顺势向前,悄然踏近了半步。

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缩短,近到沈卿云能清晰嗅到他衣襟上的龙涎香气。

窒息的压迫感悄然弥漫,他高大的身影完全挡住了侧方窗格透入的晨光,将她笼罩在一片深沉的阴影里。

“爱卿忙碌一夜,费心耗力,着实辛苦。”

几息微妙的沉默,景昭语带赞许地开口,清朗的声线里甚至还带着些恰到好处的笑意:“不必如此拘礼。”

话语看似宽容,动作却充满不容抗拒的侵近。

沈卿云的目光始终停留在两人脚前青石砖的地面上,声音依旧平稳恭顺:“陛下宽厚,臣感激涕零。然君臣有别,礼不可废。陛下天威所在,臣不敢僭越。”

“昨夜风雨骤急,爱卿于惊涛之中稳持舟楫,功不可没。”

似乎被她说动,景昭终于收回了手,后退一步:“只是这舟楫如今驶入了新港,风浪虽暂歇,暗礁犹存,水面之下,冷暖自知。爱卿以为,此后该如何行船?”

他并未提任何昨夜昭狱之中的细节,而是用了个暗喻,问出他当下最为关心的事情。

沈卿云心中雪亮,微微躬身,语气愈发谦卑:“陛下乃真龙天子,自有天命庇佑,掌舵引航。风浪暗礁,陛下明见万里,臣唯有恪尽职守,尽心竭力,不敢有丝毫懈怠。”

她将自己定位为绝对服从的纯臣,意图打消新帝任何可能存在的猜忌。

景昭静静地听着,脸上看不出喜怒。片刻,他盯着眼前女子纵然躬身示弱,却始终笔直的脊背,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可惜了。”

他喃喃地道出这句,轻得像一声叹息。

沈卿云听懂了这三个字背后复杂的意味。

约莫是惋惜她只能止步于臣子的界限,亦或者是感叹这盘棋中少了一份更为纯粹的助力。

但无论如何,眼下最险的这关大约是过了,她心下稍松,仍不敢有半分懈怠。

“当初在龙泉山庄,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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