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沙漠(24)
她打人时使不上力气,但还是让白佑霖怔了好一会儿。
起初是气,这女人说翻脸就翻脸,还动手,打得他乱七八糟的心思全没了,火气全憋在内里。
忍了忍,还是没憋住,咕哝怨道,“还动手打人,脾气那么坏!”
“我脾气坏?”元楹楣没好气道,“你知道我恨他们谋逆篡位,偏生要在我面前提,是你坏还是我坏!”
“我……”
白佑霖自知理亏,却不想退让,他望着陈七,“他们是我结义的兄弟,你如果要嫁给我,就不能敌视他们。”
元楹楣不意外,人之常情,她早料定他是如此一个人,永远不会与她同路,但没有撕破脸的必要,可今日他要她容忍仇人,让往事因为嫁给他而消弭。
绝无可能!
她眸中有狠意,嘴角勾起笑,“谁又稀罕嫁给你?你也是乱臣贼子之一,我会嫁给一个灭国仇人?”
“之前不过是戏言,怎还当真了?”
“难道你觉得你有让我倾心的本事?”
她语气那么轻,声音那么柔,却是尖酸刻薄恶言恶语,一句一句扎在他心上。
白佑霖登时捏紧了拳头,奇耻大辱!
真当他是没脾气的?
他不是好欺负的,七岁被卖给大官他就提刀杀人了,尽管有时候心软,但这样的心软绝不会针对伤害他的人。
今日加上一句,羞辱他的人!
他也笑,毫不在乎,“早看出你不诚心,我也没放在心上。”
“喔!难道你真觉着我要娶你?”他恍然大悟的模样。
元楹楣笑意盈盈,眸中刀光锋利,“那倒没有,早看出你不是什么好人,所以你的话我从不当真。”
二人对上眼神,谁也不让谁。
半晌,元楹楣指着门,“出去!”
“凭什么你不出去!”白佑霖反问。
元楹楣一本正经,“那日跟老板要房间入住,是我掏的钱。”
“你的钱不是我给的?”
“给我就是我的,白校尉,没我你走不出沙漠,我的计策也十分昂贵!”
“脸皮那么厚呢你!”白佑霖气笑了,拿了床头搭着的衣裳往肩上一甩,趾高气昂地走了,“懒得跟你计较!”
门合上那一刻,元楹楣才转过头看去,冷笑一声,“笑话!”
真当她看上他了!目不识丁,五大三粗,笨得伤心,她一辈子也不可能看上这种人……
情绪发泄一浪又一浪,最终,她冷静下来,下了一个结论。
有朝一日,她会踏上那片故土,那时候,遍地都是她的仇人,她的身份不再合法,伙伴,亲眷,夫妻,血缘,该没的都没了,剩下的再也不会与她同心。
所谓真心,从灭国的那日起,变得奢侈无比。
这东西没有也能活,但一定会变得很无助。
就像儿时眼巴巴坐在棠梨苑门前眺望,眺望一个能与她说话的人,给她一个眼神,向她递来一只手,丢给她一本书,同她说一句从未听过的话……
元楹楣将自己捂在了被子里,羊绒毯子不管过多久,都会有羊的膻味,常年在这地方闻习惯了,却总会在大口呼吸时冷不丁想起从前的味道。
恍然回神,她无家可归,无人可盼,无国可护。
门忽然被敲响,咚咚咚三声,若是店里的伙计,会在门外报明来意,所以,一定是那讨厌的男人。
元楹楣抱着毯子蜷起膝盖,呆呆望着门,那三声后,歇了好久,又响起三声。
也没办法,吵得人睡不着,她只好去开门。
门前走廊漆黑,屋里也灭了灯,月牙之夜,隐约可见他宽阔的肩膀,与垂落的冷凉目光,他往前跨了一步。
这一步跨过了门槛那条线,元楹楣有了开口的理由,“出去!”
话音一落,就听对方鼻孔里重重出气,跟头老牛一样,不愧是名为铁牛的人。
白佑霖忍气吞声,“老板睡了,没有房间可住。”
元楹楣不想服软答应,心肠却没硬到那份上,两人杵在那儿,谁也不开口。
良久,良久……
白佑霖脑子里面结束了一场战争,战况惨烈,他忽然觉着,和平为上。
于是他抬起手给元楹楣看,但太黑了,什么也看不见,元楹楣有些想挠脑袋,好奇终是占据上风,“什么?”
“去见阿依娜时被灯油烫伤了。”他顿了顿,继续讥诮,“人没良心了全看不见别人的伤,明明是她自己想知道的事情,不可能不负责任吧?”
“她?”元楹楣道,“你在说谁?还有第三个人?”
“……”
白佑霖都想骂人了,她的手却轻轻握了上来,冰冰凉凉,柔软得像丝绸,攀扯之间缠住了整个手掌,他霎时屏住了呼吸,眉梢微扬。
他端不出那刻薄冰冷的模样,晕晕随她进了屋,待她将灯点上,仔细瞧了瞧伤口后,便去鼓捣药品,只是一句话都不说。
白佑霖想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脑浆给搅成了浆糊。
不多时,她调配好烫伤的药物,坐到了他身边,拿木棍在他烫伤的地方轻刮,凉悠悠的,舒服极了。
“好痛!”他忽的喊出了声。
元楹楣瞧这伤很一般,以他的忍受程度,绝不可能喊疼,不禁抬眸瞪他一眼。
白佑霖正垂眸,与她撞上视线,呼吸害怕得凝滞了,“嘶……真的痛……”
元楹楣没理会他,很快上完药便去睡了。
白佑霖也只是得了进屋的资格,但无论他说什么,人家姑奶奶始终不说话,瘆得人心慌。
他躺在地铺上,回想起方才借光窥见她的眼睛,眼尾发红,睫羽有泪。
白佑霖将毯子往头顶一蒙,造孽啊!
心口好疼。
他今夜必须同她说上话,想了好久,白佑霖问,“那我们还去见阿依娜公主吗?”
“去!当然去!”
“你去准备莎支舆图!”
她几乎立刻发出了声音,在思考之前,在新朝故国的撕扯来临前,在与他闹矛盾的心思前。
早在痛苦来临之前,身体早就替她做了决定。
可怕的是,痛苦只是脚步慢,并非不会来,做完了决定,她又会被躯壳与魂魄拉扯着,不知该如何是好。
白铁牛应她,“好。”
之后好几日,她都没与他说话。
吵架归吵架,他乐意道歉,可是,仇恨隔阂并不会因为道歉消弭,他有兄弟有家人,不可能因为她而放弃谁。
他也没想清楚,该拿她怎么办。
但有些时候,嘴跑得比脑子快,他还是忍不住哄她两句。
比如……
二人站在唤日塔底下,元楹楣望着塔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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