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昱盯着书上的字,一言不发,却又忍不住翻了两页,终于指着其中一字问道:“这字,你认得么?”

郑安似笑非笑:“你想知道?”

崔昱气得将书一合:“你到底教不教?”

“我教,”郑安终于坐下,“但既是读书,须有规矩。你既坐上案边,便是学生,便该守学生之礼。郑某不是你的奴仆,也非你家门下小吏,若你要学,就收起你那副公子哥的架子。”

崔昱眉心直蹙,脸色极不好看。

父亲那边整日说他无用,说他只会摆架子,说他年纪轻轻就仗着宠打人骂人……这些话他平日听多了,从不放在心上,可现在郑安当着别人面说,他忽然觉出一种羞辱。

他咬了咬牙,眼里火光一闪,低声骂了一句“装清高的酸儒”,终究还是往那椅上一坐。

“成,你讲吧。”说这话时,他眼神锋利,仍是一副“随时准备找茬”的模样。

郑安却像没察觉那点刺意,只取过毛笔,将那“龠”字临摹一遍,又提笔写下“律”“吕”“宫”“商”等字,提声道:“龠,为古乐器,三孔,象征调和、节律。后代礼乐渐衰,音律废弛,是以周公制礼作乐,用以教化诸侯。”

崔昱嗤笑:“我学这些干什么,又不是要去吹笛子。”

“非也,你不懂律,便不懂礼,不懂礼,日后只会一事无成。你若不信,回头可去问你兄长,宫中赐宴时,哪位世家子敢用错坐次,敢越礼侍言?”

话说得不轻不重,恰好点中崔昱的“软肋”。

他最怕被人说“将来扶不上台面”。

那瘸子大哥是世子,就算被废了,日后承爵的也是二哥,他因年纪小,常常被众人轻视。

父亲对二哥严厉,是因将他当世子培养,而对他虽常呵斥,却并不多以教导。

母亲也一样,全然将希望寄托在二哥身上,他不服!

现在被郑安这样不动声色一激,他反倒坐直了些,咬着牙道:“那你说,我该从哪里学起?”

“学起不难,”郑安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难的是心气。”

书房窗外,蝉鸣未歇暑热渐烈。

崔晋立于窗后,听着里面那一问一答,唇角不觉浮起一丝笑意。

崔昱那桀骜不驯的脾气,是他向来头疼之事。

可刚才那一课,他听得清清楚楚,一无呵斥二不动怒,郑安却能将一群先生都制不住的顽劣子弟拢住,还拐着弯儿将人驯得服气,倒真不是寻常读书人。

他更意外的,却是莞言竟能请来如此人。

这女儿倒不是他过去以为的那种“安分守礼”而已。

知进退、懂局势,有胆有识,又藏得住锋芒。国公府这一脉几个子女中,竟还是她最像自己。

可惜是个女儿。

正想着,却听身侧脚步轻响,崔莞言不知何时已来到他近前。

她似知他心思,神色如常地开口:“父亲,郑安方才初入府中,女儿想着,晚上设一席家宴,不铺张,也好让他熟悉这府中气脉。咱们国公府若要立家风、聚人才,总不能只看出身门第。”

崔晋眸光动了动。

眼下朝局不稳,士林议论纷纷,正需这样一笔清流,叫人知晓国公府识人不拘门户,有容乃大。

“你安排得很好。”

-

申时刚过,国公府的席面便已摆开。

下人们进进出出,忙得脚不沾地,人人却神情利落。

新来的郑先生治住了三少爷的消息,午后传遍了整个府里,听说三少爷脸都黑了,却一句不敢回嘴,众人皆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那可是崔昱啊。

素日里谁敢惹他?稍不如意就是一脚踹翻茶盏,动辄打骂伺候的下人,府里上下也只有二小姐敢挡一挡他锋头,如今却真让这位新先生压住了性子。

因此今日这场家宴,便连厨房都比往常多了三分用心,谁都知道,是二小姐特意为这位郑先生设的。

赵姨娘也在忙活,虽是从前的下等丫鬟出身,如今得二小姐信重,帮着料理厅事倒也风风火火,几位年长的老嬷嬷瞧着,都说赵姨娘比从前多了几分风范,说话腰杆也直了。

一边春风得意,另一边却是门前冷落。

孙氏这几日在后院独守开房,府中谁也不曾去看她一眼,连向来惯于逢迎的管事婆子都开始绕道行事。

直到今晨,丫鬟带进一桩消息。

“三少爷那儿新来了位郑先生,往后也不用姨娘跟着操心了。”

“郑先生?”

“姓郑,名安,约莫二十六岁,听说还未娶妻呢。”

孙氏听见这名字,心头如被针刺般疼痛不断。

郑安。她默念着这个名字,仿佛隔着十多年漫长的光阴,仍能忆起那个少年眉眼清朗、望着她轻声唤“阿颜”的模样。

那是她最干净的时光。

可如今,她不过是个姨娘,一个低贱的妾室,昔日的青梅竹马已成他人口中的“郑先生”,她有什么脸再见他?

她怕多看一眼,便藏不住那点狼狈心思。

午后她本想推说身体不适,不去赴晚上的家宴,怎料崔晋听说后,面色一沉,当着下人的面斥她:“病了?我看你好得很,几日不见,倒是越发不成体统了。”

灵绣恭顺地立在一旁,一句接一句地“劝诫”:“孙姨娘前些日子是委屈了些,可为了三少爷,咱们也得全了这礼数不是……”

一番话说得她牙关都咬紧。

她原以为灵绣不过是个靠美色的蠢丫头,现在才知,这贱人心思比谁都深。

崔晋对她这段时日已是厌倦,现下更是半句好话都不肯给,她若执意不去,只怕日后连这院子都保不住。

罢了。

她闭了闭眼,勉强稳住心神,如今她身在局中,哪怕心中滔天波澜,也只能将那些往事、那些柔情,统统压下去,藏进一身素衣罗衫里。

-

日暮方沉灯火初上,前厅早早便亮了灯,烛光倒映在窗纸上,连人影都显得格外分明。

孙氏踏进宴厅那刻,厅中众人已基本落座。

她本欲低调行事,怎料才踏进门槛,就见那位端坐于主座右下的少女起了身,笑意温婉地朝她看来:“姨娘来了。”

孙氏面上不动,盈盈一礼:“妾身来迟,请老爷恕罪。”

她行礼时,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厅中来客,视线顿在第三席左侧的男人身上。

十余年光阴,从青衫意气到如今冠服整肃,他容貌已沉稳许多,眉眼却仍带着那股她熟悉的清冷。

郑安抬起眼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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