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的路没有铺就石阶,只有一条泥泞小路极为陡峭沈淙几乎是半摔半落地爬下了山双脚踏上山道后,他左顾右盼地寻找时弄雨的踪迹,压低声音唤了两遍他的名字。
不多时远处的坡道似乎传来了回应,他连忙迈步朝那处跑去,贴着一颗粗壮的树干往前探了探头。
道口并无弄雨的身影只有被系在一旁树上的步月在
兀自点蹄。
弄雨将马系住藏好,应当不是仓皇所留,定然是有什么意外情况必须离开沈淙来不及多想忙跑过去将步月解开忍住指间骨的剧痛握住马鞍撑住自己的身体用力翻到马背上。
疾驰的马蹄在泥泞山道上激起大片水渍,一侧的枝桠数次抽过他的臂膀夜色沉沉
谢定夷不在的这段时日他虽然也常练骑术但都是在院中的平地上如今山道崎岖,他又必须迅速离开此地,一时间颠簸异常,好几次险些摔下马背本就受伤的两只手被缰绳磨出了鲜血从紧握的指缝间缓缓沥出。
如今他身无长物,肯定没办法一人一骑回到晋州谢持如果想要抓他一定会拦住各城的关卡说不定还会盯着沈氏名下的铺子不论他是直接进入江州地界还是返回梁安都无异于自投罗网。
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自己藏起来等到赵麟他们来找他。
想到这里沈淙用力紧勒路缰绳马身顺着他的动作猛地一折差点就掀翻了他他只能死死稳住脚跟在马腹旁狠狠一磕强行转向驶入一旁幽黑的树林中。
穿过这片树林就是崤山东口那里有几个相连的村寨三面林遮一面临溪原本是一个简易的集市给来崤山参加燎祭的百姓或是入京的行人停留驻足的渐渐的便有人在此安家形成了一个不小的村庄归属于京畿的管辖范围。
又骑马跑了半刻钟后远处终于显出了房屋的轮廓乌黑的天泛出深邃的蓝逐渐演变成青白。
天马上要亮了。
沈淙勒紧缰绳让步月慢慢停了下来翻身下马从村庄一侧的小路走了进去。
天还没有彻底亮起但空气中隐约起了一层湿雾携着秋风吹来冷得刺骨沈淙牵着马沿村边绕行目光在屋舍之间不断逡巡。
必须找一户既不显眼又有足够掩藏之处的人家。
约莫走了十来户他终于慢慢停下了脚步贴着村道边的矮墙上望向不远处一个不大的屋舍那房屋侧边靠着一处破落的旧牛棚棚顶虽塌了半边但墙角仍有遮蔽之地足以藏马;院内堆着干柴和旧农具应该是个农户门上则贴着褪色的旧春联屋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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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水窗纸泛黄丝毫不惹眼。
接连的奔袭中突然停下身侧的步月似乎有些焦躁抬起前提打了个响鼻沈淙拍了拍马颈低声安抚道:“乖再忍一会儿。”
他摸了摸腰侧的**确定它还安在这才深吸一口气抬手敲门。
农户一般起身都早沈淙不过敲了两声门屋内就传来了脚步声没一会儿那木门吱呀一响被人从里面拉开了一条缝透出一道细亮昏黄的灯光。
开门的是个看着三十来岁的男人穿着一身褐色旧布衣身形高大肤色黝黑眼窝略深嘴角微垂看起来格外憨厚老实见是一个生人他先是谨慎地上下扫了他一眼待看到他身后高大的白马眼神里又多了几分警惕。
沈淙略拱了拱手率先道:“在下姓谢自江州来是去梁安送货的不料途中遇上山匪一路逃命才到这村里”说着他又侧了侧身让男人看到他脏污的衣袍和脖颈上的血痕道:“实在走投无路才敢敲门打扰。”
男人的眼神犹疑一下沉默着依旧未点头沈淙在心中衡量他的态度顿了半息回过头从步月的马鞍上掰下了一块雕刻精致的金饰。
那金饰颜色沉润式样贵重掂在手中颇有分量他原本不敢露财但出门在外什么东西都不如实打实的钱财好用——况且他现在全身上下也没几样能拿得出来的东西这金块已经是最便宜的了。
果然那男人见了这沉甸甸的金子很快就有了反应伸手接过去后便迟疑地点了点头侧身让开门低声道:“马牵到棚后左边有个小房间有些简陋你别嫌弃。”
“多谢。”沈淙压下心口的警觉牵着步月走到一旁的牛棚中按理来说既有牛棚那棚中肯定会安置些家畜但现下那棚中却空空如也只有一些铺在地上的茅草。
沈淙心中疑惑却也没有多嘴问出这句默默蹲下身将步月绑在低处的柱子上摸了摸它的脸低声道:“乖些很快就能回去了。”
安置好马匹他跟着那男人进了屋屋子分为前后两间安置着些常用的器具那男人走到两屋的遮帘处道:“你就待在这吧此处已至京畿山匪不会过来的。”
“叨扰了我很快就会离开
那男人道:“我姓邵邵武。”
沈淙点头也道出自己的名姓道:“谢水。”
邵武略略应声表示自己知道了在原地站了几息后从屋外拿进了一碗水和一块布巾递给他道:“擦擦吧。”
沈淙伸手接过却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只道:“多谢。”
邵武看出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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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惕,没做声,默默转身走了出去,沈淙快步走到窗边,看着他拿起一个犁耙样式的东西离开了院子。
没有人,他总算放松了一点,低头去打量自己衣物——不论是内衫、外袍、披风,都已经脏得不成样子,几乎看一眼都难以忍受,可现在都情况由不得他去更换衣衫,甚至还得留着脸上的脏污。
站在原地放空了一会儿,他拿那男人给的布巾沾水擦了擦手,污痕褪去,显露出掌心的伤痕和关节处的红肿,他试图弯曲指节查看伤势,可微微一动就被迫发出了痛苦的抽气声,只能用力按住手腕才勉强克制住了指尖的颤抖。
良久之后,他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抬头望向逼仄房间外逐渐亮起的天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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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淙原本以为邵武以务农为生,应当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但一直到太阳落山此人都没有回来,约莫日落后三个多时辰,外面才传来柴门开阖的动静,他立刻侧身靠到窗边往外望,试图确认对方的身份。
的确是邵武。
他两手空空的回来了,早上拿走的农具也不知所踪,不知道是不是留在了田里。
经过牛棚时,他的脚步慢慢停了下来,看向站在棚中睡觉的步月,眼神很明显地落在那仍有金饰的马鞍之上。
沈淙心中没有多大意外,思忖了两息,反而退离窗边,靠着墙面坐了下来,待房门推开,他立刻闭上眼睛佯装入睡。
——如今的境况最好不要闹出什么大动静,只希望他把余下的那些拿走后可以知足,不要再打别的主意。
木门缓缓合上,随即是故意放轻的脚步声,邵武没有叫他,也没有发出声音,而是走到房间门口掀起遮帘,小心地往里望了一眼。
屋内点了一盏油灯,照亮了沈淙紧闭的双眸,邵武盯着他看了许久,终于回过头,朝门外走了出去。
沈淙没有想错,邵武在确认了自己睡着后,就目的地极为明确地朝牛棚走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塌了半边的茅草顶后,过了一会儿,他就听见步月打响鼻的声音,紧接着就隐隐有踏蹄的声音传来。
步月先前在草原上是当作战马训练的,被它踩一脚非死即伤,邵武似乎也明白自己搞不定这个庞然大物,没过多久又放轻动作缓步退出了牛棚。
这回外面安静了更久。
邵武没有得手,可能还会想别的办法,沈淙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双手环住自己的小腹,另一只手伸进披风,握住了硬邦邦的
刀柄。
约莫半刻钟后,开门声再次传来,这回邵武不止在门口盯着他了,而是直接走到了里面。
即便是闭着眼,他也能感觉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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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看向自己的眼神并不友善仿佛是仔细估量他的价值到底值不值得他铤而走险。
——当时就应该把那个马鞍拆下来丢掉的。
他在心中懊恼握着刀柄的手已经沁出了一层冷汗竭力维持着自己的神情和动作。
对方的脚步声很快停在了他面前几息过后左手的袖子被什么东西往上提了一下露出手腕上的东西。
是镯子。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看到的。
沈淙在脑子迅速回想白日的情景猛地想起他递给自己的那碗水和布巾——或许他并不是好心让自己擦拭而是想让自己在洗手擦脸的时候露出什么。
正思索间对方的脚步开始变得忽远忽近像是在屋里屋外走来走去。
是在找什么吗?武器?还是什么?
沈淙掀起一点眼睫看向屋角发现邵武正蹲在一根木棍面前那深陷的眼窝中嵌着一双细而暗的眼睛相较于白日所表现出来的寡言老实此刻的他透着一股憋闷了许久的贪和忍。
很快邵武吞了口唾沫再次回头望向沈淙腕间那支透亮的玉镯眼里浮现出油光水滑的热意觊觎和贪婪成了一把柴心里的油轻轻一点立刻变成了燎原大火。
他往前靠了一步像是试探见沈淙动也不动这才慢慢拿起那屋角的那根木棍掂掂重量又拿衣摆擦了擦满是冷汗的手。
那木棍的顶端处闪着零星的寒光整个拿起来才发现是几根尖锐的钉子。
再次回头时邵武的表情明显变了。
那是一种从惶恐转为狠厉的神情——在贪婪的驱使下慢慢滋生出的恶念他踱着步子每一步都含着几分试探和兴奋还有一丝藏不住的战栗。
约莫两三步远的时候他终于不再靠近而是举起那段木头试图寻找一击即中的角度时间一点点的流逝他的动作反而开始变得迟疑举在空中的手颤了下屋中死寂唯有窗外传进几声虫鸣。
直到一声急促的喘息传入耳中对方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放下一只手往裤腿上擦了擦随手双手紧握猛地抬起手向下一击打——
“砰——”
木棍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翻身躲过这一击的沈淙迅速爬起身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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