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究竟能做到什么?它能将沧海化为桑田,将人心底的伤口都化成厚重的旧痂。

在虚狱解封后,漫长的时光终于磨平了人妖两族间的隔阂,关山可越,鸿沟已平。

人族终于习惯了他们离散许久的老邻居的归来,而妖族,也能在阔别千年的故土,寻到自己的落脚之处。

他们就像是油与水的混合,既格格不入,却又相互包容。

已经记不清过去了多久,容晟府又重新成为了雄踞一方的霸主,而妖族无所事事的王,成日在南岭闲逛,时不时还要被年迈,但腿脚格外利索的帝师追八条街。

如今修真界的形势大变,第一宗门的名号在瑶阁衰败后,便重新成为了无主的香饽饽,引来无数的鬣狗的虎视眈眈。

他们为这个名号争破了头,三两宗门便立一个联盟,一个个名字取得还贼亮堂,弄得人正经的散修联盟——恣心盟,倒活脱脱像是个不正经的假门派。

这倒是给了容晟府一个急速发展的机会,在对手互相揭老底骂街的时候,他们征召的告示贴了一张又一张。

开始的时候,他们还许下了自己目前最能拿得出手的条件——管吃管住,练字习武。

虽然看起来丝毫没有诱惑力,但这已经是他们勒紧裤腰带许下的承诺了。

很明显,效果不怎么好,也就吸引到了一些穷苦人家养不起的孩子,以及一些乞儿。

在应征的人中间,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小姑娘。她看起来年纪不大,但一双眸子却亮得惊人,负责招生的妖族士兵却是一愣,随即径直将她往后勤的岗位放了。

小姑娘虽然不识字,但面前的人,那么明晃晃地在一个画着饭食的纸上画圈,就是个傻子也能看懂。

她一挑眉道:“不是说招的是上战场的兵吗?为什么偏偏让我去管饭。”

嘿!小姑娘挺有想法啊……

妖族士兵乐了,他一搁笔,身子往后一靠,笑道:“你也知道,我们招的是上战场的兵,不是哭哭啼啼的小女娃,让你管饭已经是格外宽容了。”

说着,他就要将墨迹微干的纸,叠到旁边的纸筐里去。结果,宣纸还未离开桌面,却被一只手按住了。

小姑娘压住了那张决定去处的表,她抬眸,眼中却是一片认真与固执,灼灼的目光比烈日还要刺眼。

“我不需要宽容,我只要一个机会。”

“一个上战场的机会。”

结果,那个宝贵的机会,在她干趴下了负责招人的妖族士兵后,还是被递到了她的手中。

有些人,只需要一点点的机会,就像是艰难生长在干涸的沙漠里的植株,突然有一日能享受到充沛的阳光雨露,她将成长到一个无法想象的模样。

百户,千户,参将,副将,将军……

没有人能想到,一个小姑娘能在糙汉扎堆的军营里崭露锋芒。而她唯一得到的优待,只是拥有独自的营帐。

开始她还拒绝这样的“优待”,但上级却苦口婆心地劝导:“这不是优待你,而是让你周围的同伴更自在。”

“若是你不愿意,就是不听指挥,我有权把你放到伙房去烧饭。”

于是小姑娘只能勉强接受了,不过这样的特例没有持续多久——她凭自己的实力,爬到了能够独自一帐的位置。

容晟长歌早就注意到了这个好苗子,他留心观察后觉得,这是一块还未打磨的璞玉,倒也愿意花费时间精力,在教授凰谦言的同时,让小姑娘旁听。

在刚得知这个安排的时候,小姑娘的内心掀起巨浪,她不明白自己哪一点得了容晟府掌权人的青睐,能有如此的机遇……

直到她在容晟府私宅待了两天,见多了妖王奇奇怪怪的操作后,便明白了一切。

在不靠谱的“太子”不仅没交作业,还偷偷拐走老师去看花之后,谷音终于冷漠地下了结论。

我怕就是个纨绔太子的陪读书童吧。

结果,万万没想到,有些书童她读着读着,就成了皇帝。

谷音大将军刚巡视完南岭驻军,她还在回来的路上,竟从别人的口中得知了自己成为南岭掌权人的事实……

世子被妖王拐跑了,说要去游历山川四海,肩上就莫名担上了掌管容晟府的重担。她整个严肃自持的表情都彻底碎了。

但就是赶鸭子上架,她也得在隐隐崩溃后,收拾好情绪,去做好南岭暂代的王。

于是,容晟府的换任仪式又轰轰烈烈地展开了。

……

而在距离南岭千里外的一处山道上,一辆车马在辘辘行驶。突然群鸟惊飞,落下了扑簌簌的拍翅音。

一种紧张的气氛突然晕开,车夫慢慢地紧了缰绳,他压低了草帽檐,唇角抿出了紧绷的弧度。

十几号人却从旁边的密林草垛里提刀而出,他们狞笑着堵住了前进的路,为首的络腮胡大刀肩上扛,扬声道:“车里面的人听好喽,交钱不杀。若是反抗嘛……”

他敲了敲锃亮的大刀背,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停住的马车上,一只涂着鲜红丹蔻的手,轻轻扶上了摇曳的车帘。

但还不等交涉的两方有什么行动,那群人的身后却又传来了一声问句:“反抗的话,会怎样?”

络腮胡大汉被这个突然传出的声音吓了一跳,他悚然回头,却见一个穿着粗布衫的青年,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他们身后。

他双手抱胸,又挑眉重复问了一遍:“我说……反抗的话,你要怎样?”

当然是……

还不等络腮胡大汉挥动手中的大刀,给这个小兔崽子一个下马威,周围的密林里却传来了簌簌的声音,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潜行靠近。

众人抬头望去,却直直对上了一双双泛着绿光的兽瞳——约莫十几匹饿狼,从荒林中潜行过来,将他们包围起来。

螳螂捕蝉,瓮中捉鳖。

他们带着一身令人眩晕的血腥气,露出了森白的獠牙,看起来蓄势待发,随时能够暴起将面前人的咽喉撕碎。

络腮胡大汉吓得一哆嗦,他腿肚子有点打颤,刀也不敢嚣张得放手上了,而是像什么烫手山芋一般,哐当就砸到了地上。

他艰难地挤出假笑,颤巍巍道:“我就……”

“我就从这儿跳下去!”络腮胡大汉指着左侧的高坎咬牙道。这里山道的右侧是密林,而左侧则是高高的田坎,下面是附近农家开垦的水田。

青年看了田坎一眼,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神情,他盯着络腮胡大汉,点了点下巴。

这回怕是踢铁板了……但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

络腮胡大汉踌躇片刻,竟是眼一闭心一横,跟萝卜跳坑一般,一墩子就扎水田里去了。

身旁的小弟已经被周围虎视眈眈的恶狼吓软了腿,也就盼着自家大哥站出来当个主心骨呢。

结果主心骨瞬间成了最快的泥萝卜,他们也只能哆哆嗦嗦地,挨个扎泥巴地里去了。

田坎里长腿的泥萝卜咕噜噜地滚下去后,撒丫子便跑远了。青年看着那几个落荒而逃的身影,从鼻腔中发出一声不屑的轻哼:“嘁——”

他回头,却是朗声嘱咐了一句:“走这样偏僻的地方,多带点人……或者,换个破烂点的车。”

还不等车中人有什么反应,他竟是直接身影一晃,化成了一头皮毛油光华亮的黑狼,带着狼群悄无声息地没入密林深处。

涂着鲜红色丹蔻的手指,缓缓将撩起一半的车帘放下。车内传来了一句从容沉稳的女声:“有意思……”

“继续走吧。”

结果,做好事不留名的黑狼族少主,疯狂在驻点的众人面前吹嘘自己的飒爽英姿时,总感觉背后凉飕飕的。

他循着视线望去,却见前来探望女儿,刚刚才到不久的宁枳姑娘的母亲,脸上总是挂着一种神秘莫测的笑容,笑得他有点心虚……

……

日子便这样平平淡淡地过着,好像所有人都得到了那个属于自己的宁静的故乡。

除了一个人。

陆望予用了六年的时光,重新丈量了一遍自己的记忆。

正如他所说的,苍山的白雪,西境的骄阳,塞北连天一线的孤烟,江南似锦的繁花……他走遍了世间每一处曾去过的角落,重复温习翻阅着每一处记忆。

等候,便成了他的日常的生活,而回忆,就是他续命的良药。

刚开始的时候,尽管他不曾说过,但不得不承认,在他心里最隐秘的角落,却有着难以抑制的不安。

为什么执约还没有出现,他到底怎样了?

他还会回来吗……

陆望予不敢去想,当时的河畔的道别,究竟会不会又是一场安慰的谎言。那个人会不会又瞒住了所有的后果,只为了让他放心去搏。

会不会,他自以为的解决问题,却化成了更深的利刃,伤害了他最在意的人。

一如澄阳峰那被生生抗下的九重雷劫。

这般想了两年,惴惴不安了两年后,他终于找到了最后的答案,得到了最深的平静。

他想,没关系,执约不回来,我就等他回来,若是他不在了,我就等到我死去。

总归,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在这段漫长的等待时光里,他见过休养的涂凡真人,也遇上了四海游历的世子。

而他们无一例外,看着面前青年脸上挂着的礼貌而疏离的笑容,都发出了深深的叹息。

你该走出来了。他们如是说。

不要困死在回忆里,你未来的日子还很长,所有的记忆都能在时光里风化,所有的伤口都能愈合结痂。

陆望予只是淡淡地微笑着,他只是轻巧地将话推了回去。在这方面,他永远是最精通的。

他们说的没错,最深的情,会在漫长的时光里,变成不可去的眼中沙,不可取的肉中刺。

刚开始的每一分,每一秒,每一次呼吸,你都能感受到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

但经年累月,当你以为你已经和它和解了,却发现,是你习惯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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