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检查完离开,剩护工留下陪她。

卫娇电要求坐起是因为脑袋凹凹的闷疼,感觉后脑勺都陷进去了。

头一次清醒那么久,她即疲惫又兴奋,完事了还有那么一点儿发晕。

尤其前额这块儿像是有坨云做的雾,凝满了雨,挥之不去,压着人的眼睛直往下沉。

护工哄她睡觉,卫娇电对此很抗拒。如果医生没有假话,那么此前昏迷了两个多月,睡也睡饱了。

这段时间就像是在做梦一样,梦境碎片式的却又大差不差,依稀感觉有人在叫她,明明睁着眼睛,却怎么也寻不到声音的来源,世界又与她断了连接。

有时却又可以看到这个房间,影影绰绰的画面,陌生的人,掉帧的闪过,混乱,有声音,可她始终看不清听不清,一切都很模糊,犹如器官扔进水杯里,到处漂浮,五感隔绝在太空。

痛苦,焦虑,不知道为什么腿抬不起来,走不了路,动弹不得。

现在她知道了。

护工说,有两回看到,她闭着眼睛干流泪,马上叫来李医生。

“李医生说你可能是急哭了,想快点醒来,拿回身体的掌控权。”护工嬢嬢笑道。

“真的假的。”卫娇电很不好意思的低头笑笑。

护工嬢嬢的声音很温柔。

如今可以说话,可以思考,她几乎要分不清到底哪个才是梦。

“我在做梦?”卫娇电瞪着桌上的试卷。

徐特助无奈一笑:“韩总认为这有助于恢复记忆。”

韩敕很忙,监考的重任落到徐特助头上。

一大早,徐特助带着新鲜出炉的考卷来到抱山。

不确定卫娇电能清醒多久,在李医生给她做常规检查、量体温,护工给她喂食时,徐特助见缝插针的提起。

听得卫娇电神色怔怔,医护神色各异,倒是周围几个佣人一脸见怪不怪的样子。

医者仁心,李医生出面解围:“以夫人现在的精力恐怕无法坚持高强度的考试。”

徐特助双手捧起档案袋,一脸正色道:“所以我们连夜在基础上整理出了综合卷,将夫人那年期末考试做过的试卷精简成一张。”

两人四目相对,同样受雇韩敕,深知牛马的为难,碍于养家糊口,无奈不得不仰人鼻息,纷纷暗叹,不再说话。

顶着违背人性的压力,徐特助扭头望向神情微滞的卫娇电,温声恭敬道:“夫人您看?”

卫娇电正愣神着,没有意识到徐特助口中的‘夫人’是在叫她,直到旁边传来一声“卫小姐”。

“嗯?”卫娇电蓦然抬头,看他。

她脸色不佳,病态白中透着微微蜡黄,肤色黯淡,没有光泽。

这两个多月的昏迷全靠注射营养液流食续命,尽管有医生根据情况制定个性化的营养素种类补给,全天候护工照料护理,定期翻身清洁皮肤和预防肌肉萎缩、关节僵硬。

饶是如此,器官罢工,生命的衰弱是不可逆转的,此刻的她犹如一朵生病的花,蔫蔫的,提不起精神。

徐特助犹豫着重复一遍刚才的话,琢磨着要么与上司申请往后挪两天……

“是我的考试出问题了吗?”卫娇电却出声了。

她的记忆停留在十三岁这年,窗外是夏天,停僮葱翠,浓阴覆窗,该是考完试没多久的暑期,现在要求她重做试卷,她找不到重做的理由,思来想去只剩下这一个原因。

徐特助一顿,点头:“是的。”

是的,出什么问题了呢?

多人作弊全班成绩不作数?答题卡送去算分的路上被雨淋湿了?台风刮走了?

年级主任被开除、遂报复社会,把全年级答题卡给销毁跑路了?

可十三岁是年纪小,又不是傻,这么弱智的理由,她能信吗?

等了好半晌,徐特助感觉自己大脑反应器都要烧焦了。

卫娇电却没追问,只是反应迟钝‘哦’了一声,然后问:韩敕在吗?

卫娇电身份特殊,徐特助暂时揣摩不清现在是什么情况。

徐特助模棱两可,正色道:“我去问问。”

试卷和笔摆好在她面前,徐特助出门左转到走廊给上司打了电话。

偌大中庭很安静,韩敕那头也很安静,应该是在办公室里,徐特助听到熟悉的流水声,韩敕办公室里有个热带鱼水池。

“醒了?”

“刚醒没多久。”徐特助说,“试卷安排好了。”

“嗯,怎么个意思?”韩敕看着面前的报表,听出他话里有话。

徐特助闭着眼睛说:“卫小姐问你在不在呢,我看她的意思应该是想见你。”

“她叫我名字?”韩敕拿出一根铅笔,把眼皮底下这串数字划掉,在旁边写了个新的数字。

“没有,”徐特助想了想,还是说了实话,“夫人原话是……那人。”

那人没有声音了,剩热带鱼水池在涓涓流淌。

“夫人应该是不知道韩总你的名字。”徐特助尴尬补救。

“我告诉过她,”韩敕说,“没事。”他顿了顿,转了转笔,“告诉她,我下午回去。”

“好的。”徐特助温声恭敬道。

徐特助挂了电话,回去准备复述。

卫娇电却已经睡着了。

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但徐特助松了一口气。

下班喽下班喽。

*

卫娇电昏迷的时间越来越短,这两天称得上是在睡觉,可以被人叫醒。门被叩响,她意识模糊地皱了皱眉。

韩敕看在眼里,把书放下,去开了门。

门外是护工,解释到医生敲定的进餐时间,询问要不要把太太叫醒。

卫娇电早上只吃了一点米糊,这会儿无论大脑觉不觉得饿,胃也是时该进食了。

很快,门关上。

卫娇电醒了但下意识装睡。

她不知道,床边的心电监护仪,已经将她的心路历程暴露的彻彻底底。

房间安静到叫人煎熬,她略略不安保持睡姿。

有人在床边的单人沙发坐了下来,紧接着碗勺清脆的触撞声传来,以及进食的声音。

卫娇电以为自己听错,她一个愣住,没忍住睁开了眼。

没听错,韩敕一手捧碗,一手拿着瓷羹,在吃她的营养餐。

四目相对。

“你醒了。”他说。

是,很难看出来吗?

卫娇电沉默看着他,眼睛眨也不眨,无形中有一股量子力学的怨气在交织。

起初还不晓得空气中怎么会有怨念,须臾明白过来,把韩敕看乐了。

“护工装了两碗,我吃一碗怎么了?怎么,你现在吃我的,住我的,一碗破五谷杂粮都舍不得分我?”

卫娇电一怔,仰头往床头柜望去,还有一碗。

……

卫娇电面无表情,把身子往被子里缩。

果然,人还是醒着比较有意思。韩敕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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