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玛瑙崩落满地,有的滚到行人脚下,有的滚到犄角旮旯,转眼便少了大半。

年轻的佣保急得满头大汗,生怕她不认账,想要扯她衣服时,却被喓喓一把推开, “算算多少钱,我们如数赔给你。”

喓喓从袖中取出了钱袋,还未来得及打开,便被郑鹤衣一把夺过来塞给了佣保,抓住的手强忍着哭腔道:“都给他……我们走……我们回家。”

喓喓踌躇着,忍不住频频回首,借着昏暗天光,隐约看到低矮柜台后有个魁梧身影,穿一袭靺鞨猎户的粗麻短褐,戴一顶宽檐草笠,帽檐压得极低。

哪怕隔了丈许,依旧能闻到混合着松脂、汗水和尘土的味道,那是故乡特有的气息,轻易便盖过了香料和皮草的味道。

泪水蓦地涌上眼眶,她抓紧了郑鹤衣的袖子,几乎要跪下来,哽咽着道:“三千里……三千里路啊……”

她一把抽回袖子,寒着脸厉声道:“那你跟他回去吧。”喓喓不知所措,扑倒在路边掩面痛哭。

她似乎看到柜台后人影晃了一下,脑中当即一空,转身逃也似地挤进了川流不息的人群。

“娘子、娘子……”暗中尾随的家仆一一现身,高呼着分头去追。

西市遍地武侯铺,只要报上郑骁的名号,想要找到她并不难,因此他们并未多在意。

郑鹤衣想到了这一点,便一路东躲西藏,先出了西市,最后才绕行至家附近。

可心里堵得慌,也不愿回家,直捱到太阳下山,才慢吞吞往崇仁坊走去。

还没到坊门口,便看到了神色凝重的郑云川。

他们如今生分许多,平时遇到也只是打个招呼,再没有多余的话。

可是看到他的神情,她顿时他明白了一切。

“我不……我不要……我不要见他……”她心头一悸,拼命摇头,像逃避喝药的孩子。

话未说完,便泪如雨下。

郑云川一言不发,上前握住了她的手腕,将她强行拖到了背街的巷子里。

她四肢虚软,浑浑噩噩,想要挣扎却使不上半点劲。

路口停着一辆马车,窗口布帘挑起,露出一张如花笑靥,喓喓冲她招手,惊喜若狂道:“娘子,快上车,大郎亲自来接我们了。”

她的双足钉在原地,说什么也不肯再往前一步。

车辕上跳下一人,古铜肤色,高额方颌,直鼻深目,着藏青色的半旧翻领胡服,腰带上悬着一对嵌银狼髀石。

郑鹤衣双目灼痛,下意识地捂住了眼睛。

这张脸是她按照他的骨相亲手做的,说等他哪日要混入敌方刺探军情时用得上。。

他笑说如今这等事不用他亲力亲为,却还是珍而重之的收了,和军机秘文锁在一起。

她对他有多熟悉,才能做出如此契合的面具?想到一起度过的那些年,就连指尖都开始泛起针扎般的疼。

狼髀石在当地有辟邪驱魔,逢凶化吉的寓意,原本一人一个,发誓终生佩戴,永不离弃。

但他亲手将她押上车时,她扯下狼髀石丢到了车轮下。

她的确在等人,可她死都不敢相信竟会等到他,平卢节度使兼领安东都护及营、辽、燕三州的高禹的乘龙快婿、安东都护府长史郑云岫。

“阿妹,你这次未免太任性了。”他抖开一卷墨迹斑驳的羊皮纸,是粟特文与汉文并列的纳妃制书。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和不易察觉的颤抖,难道他也害怕面对她吗?

可她已经丧失了所有对峙的勇气,她不敢看他的眼睛,却也不甘被他的气势完全压制。

“大兄!” 她强忍住晕眩和激动,从喉咙里硬挤出一句话,“你……你怎可擅离职守?”

她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正好撞在了郑云川胸前,他下意识地扶住了她的肩,眼底满是担忧和关切,她却想也不想地退开了。

“为了能确认你的心意,我有什么不敢的?”郑云岫一步步朝她走来,她本能地瑟缩着,有些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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