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陀攥紧了自己的僧袍,往后退几步,“呵…”普陀的表情动也不动,自言自语似地嘟囔:“魏泰安跟皇帝是一伙儿的!他想置我们于死地!”
他又诡异地笑起来——
“我!”他指着自己的胸口,“我冒着生命危险千里迢迢地来到京中把消息告诉他…”他眼神狠戾起来,双瞳放大,声音开始发颤,“可是他做了什么!你这个做儿子的知不知道!你敬爱的父亲,有多么心很手辣!”他的声音越来越大,盖住了庭院里骤起又骤歇的风声,比雷要响:“他居然派人把观瞻寺和那群天教派的人全杀了!谁能告诉我为什么?你能为我伸冤么?”
卫兖居高临下地脾睨着他,说了让他崩溃的真相:“如果我说他是被人赃栽陷害的,你信么?”
“呵!颠倒是非!”
普陀那埋在阴影里的半边脸也露出来了——
那是布满伤痕的半张脸,其中有一道伤痕极为扎眼,从左侧额头一直延伸到脖梗处,约有一节指节那么粗,不仅如此,雪花似地细碎伤痕也妥妥地附在那条伤疤周围,遍布在他的左脸颊上。
他死鱼般呆滞的目光缓缓活络过来,死死地盯着卫兖,声音经过那么长久的嘶喊,已接近于破哑:“看见了么?我抬脚刚离开魏府,他就派人来杀害,还不能证明什么?”
“你不过是一介蝼蚁,若真是我父亲做的,我大可现在就将你杀掉…”他狠狠地掐住了他的脖子,“又何必在这儿跟你自证清白!”
“咳一咳一”普陀喘不过气,发狠地怒瞪着卫亮,仿佛他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见这悲壮模样,卫兖手上的力道又重了几分,他眼眸里燃起杀意,挑眉笑道:“好!你这么想死,我送你去!免得你呀——每天活在痛苦里!”
“使君!此人还有用,不可杀掉!”站在一旁的义伦出声止制道,他的那双瞳仁都被惊得吓大了,而卫充的表情则更是诡异,简直是从地狱爬上来的活鬼一般!
普陀的脸已经涨得黑紫,再多一秒就要咽气了一般,义伦还在犹豫要不要再次出声提醒卫兖的时候,杀红了眼的卫兖终于松开了手,将普陀摔在地上,看着普陀撑着手直往后让的狼狈模样,他又戏谑地抬脚踩在了他的身上:“义伦,把他关地牢里去,看好了!”
义伦松了一口气,拉着普陀就准备退走,“等等。”卫兖出声阻止了他的行动,“咚—”地一声闷响,卫兖扔下来一瓶药,他状若无意般地说道:“头上的伤处理一下,杀手最好不要留疤。”
义伦捡起那瓶伤药,拱手道:“谢使君大人!”
风声与普陀被拖动身体而发出的沙沙声响交杂过后就是一室的寂静。
当年的真相到底是如何的!
他拢袖横扫了桌案上的一切东西,发出噼哩啪啦的杂音,“…”他喘匀了气瘫坐在地上,目光有些涣散。
“娘子,卫夫人都回来了,您不应该趁着这次机会去夺得使君大人的心吗?”婢女在给文娘子用热水敷手,再抹上了可以让肌肤光滑柔嫩的琥珀玉颜膏。
文娘子看了看镜中样貌可怖的自己,轻“嗤”了一笑,自嘲地笑了笑:“你懂什么?使君那般的人物我若是使手段他会看不出?况且…”她轻轻抚了抚自己的脸,“我这副模样,别说是他了,连我自己都厌恶我自己,有什么资格跟姿容绝冠的卫夫人相争?”
婢女却是满怀信心道:“娘子何必自妄菲薄,使君大人若是不将娘子放在心上,为何将曲苑都交由娘子来打理?而且住的吃的穿的比卫夫人都好,再好的容貌又如何,过了许多年以后还不是黄脸婆子一个,现在娘子最重要的就是早日怀上使君的孩子,有了孩子,娘子的下半生何愁没有好日子过。”
文娘子怔了怔,想起刚才卫兖背上的齿痕…
是哪个女人可以这样肆无忌惮,那恐怕只有一人…
外面的梅花残尽,恰如她的心荒芜,千疮百孔。
“卫夫人,抄佛经的时候心要虔诚,不能东想西想,明白吗?”
骆辛从架上拿下几本佛经以及几沓澄心堂纸,此纸薄如卵膜,坚洁如玉,专用来给孝庾帝抄经,为他祈福,因为有些昏暗,骆辛又帮凌眉将书案两旁的长明灯点亮,润泽澄明的暖灯很快将灵堂的萧冷感驱散几分。凌眉心想:反正我想着什么你也不知道。
她翻开佛经的第一页,动手抄写起来,她写的是簪花小楷,工整又美观,隐约中又有几分磅礴之气。
“骆姑姑!”外头响起了动静,虽然这些叫喊已压得极低,但还是让内堂里抄写佛经的凌眉听了一清二楚——
“入京为陛下做法事的玄真国师半路上失踪了!现在太后大怒,姑姑今日可不要到太后跟前去!免得触了霉头!”
“玄真国师刚从观瞻寺入京就不见了?这不是摆明要与天家过不去?真是出了个好歹!”骆辛极低的声音模模糊糊传进凌眉的耳朵里,“今日万事都要小心,不可出错,记住,看着点赵家那儿有点痴傻的三娘子,可别犯在太后面前!”
“这我是知道的,听说现在正在满京城地搜人,本来就被圣人的事搞得人心惶惶,现在又出了这样的事,太后娘娘说日子不太平,打算在圣人下葬前带领众后宫去观瞻寺祈福呢…这不…里头那位也被太后娘娘指名带姓地说要带去…”那人说话的鼻息蓦地一重,又压低了声息:“嗐!不瞒骆姑姑,其实京里有传言说…里头那位…其实压根不是人了…骆姑姑与最好还是不要与她单独待一处儿,多找几个宫女陪着,万一真出点什么事!咱们这些下人,身上最贵的不就是这条命么?”
灯芯晃动了几下,映出凌眉温润的侧脸,她现在已经无法静心去抄写什么佛经了,也不知流言是谁传出来的…卫兖?
除了他,她已经想不出别人了,毕竟他想置她于死地…
“嗒嗒嗒—”
骆辛终于进来了,凌眉衬着烛火一看,看清了骆辛现在的模样——
仍然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只是比先前略带了几丝讨好的意味,在凌眉盯住她的时候,她的身体明显地颤了一下,苍老到不光泽的皮肤渗出了薄汗——这是恐惧的表现,她在怕凌眉。
好机会…
凌眉的指关节松松地玩着笔,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敲着桌子,直直地盯着骆辛,“姑姑…你能帮我抄佛经么?刚从土里出来…”凌眉咧嘴笑起来:“手指不太灵活呢…”
“你…你说什么?”骆辛睁圆了眼睛,狠狠地咳了一声,甚至喘不过气来,“你…你…”凌眉朝她走近,一边干笑着:“姑姑怎么呛到了?”她抚上她的脊背:“姑姑…”
骆辛在凌眉触到她的瞬间就吼着嗓子跑了,“鬼啊——”
凌眉有些哭笑不得,回头望了望那堆成小山似的佛经叹了口气,下一瞬,她淡淡地收回目光,却看到了另一个人,她不想见到的人。
光影被他的身形遮住,却更衬得他身材高大健硕,如刀削的俊目微眯,甚是有遗世孤寂之感。
“夫人,是在吓唬人?”
这孽障问的不是废话?
凌眉坐回位置上,低头看了眼自己被笔磨破的手掌,隐有气郁:“流言是不是你放出去的?”她也是在问废话,除了他还有谁?
“不是。”
几番寂静后,他给了她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
凌眉抬起眸子半信半疑地看他,见他面色如常,转而信了他的话,毕竟他们早就撕破了脸,她又有什么地方值得他撒谎。
“你来干什么?”她的目光再次落到卫充身上,只是这次是一触即收,“你若是赶过来杀我的话,大可不必这么着急。”
“哈哈哈!”卫兖大笑起来,脚步小幅度地拖动着,走路比鬼还悄无声息,不一会儿已经站在了凌眉的身前,他收回视线时还是恰好对上了她的目光,那双眸子没有害怕,却是结了层冰霜似地要拒他于千里之外,他冷了声音:“今天什么日子?”
凌眉怔愣一下,随即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我怎么知道今天什么日子?别跟我说是你的忌日…
卫兖抽出她在写的那张纸,眸光一暗:“你什么时候会写簪花小楷?”
凌眉措不及防被他抢走堂纸,对他的话始料不及,只能尽力遮掩,硬着头皮道:“最近学的…”
卫兖手指一放,那张纸瞬间掉落在地上,被风吹到桌案的旁边,凌眉伸手去捡,却被卫兖狠狠地踩住了手!
这几日在灵堂她的手上已经长了好几个冻疮,本来就疼得难受,如今这么一踩,凌眉已经真切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噬骨的疼痛”!凌眉咬着牙龈不肯向他服软,泛泪的双眸紧盯着他,另外一只手无论如何也推不开他的脚,这让她头一次对这个男人感到了绝望。
“呼—呼—”卫兖终于挪开了他的脚,凌眉缩在一边暗自气了一会儿,在给那只受伤的手吹气,这样儿会好受一点。
卫兖也慢条斯理地蹲下,戏谑地看了她一会儿,发现她不看他了又觉得没意思,“你干什么!”他拽着她的手站起了身,凌眉没反应过来被吓了一跳,惊吼出声,“你是不是疯了?”凌眉再一声质问他。
他的神色却愈冷,径直拉着她出了先帝的灵堂,往城门而去。
“你是不是疯了?太后勒令我不能走动,你要害死我!”凌眉被外面强劲的冷风一吹,嗓子也哑了,脸颊,鼻尖都被冻得通红,很是楚楚可怜。
义伦在一旁垂着头,这会儿跟凌眉解释起来:“卫夫人,使君已经禀过太后娘娘,您或许是忘了今天什么日子,今天这日子太后是不敢不让您走的,您就宽下心来出宫罢。”
什么日子?
凌眉狐疑地瞅了眼义伦,没从他的话听出名堂,干脆直接问他:“今天什么日子?”
义伦在潮湿冰冷的雪雾里望向没有什么情绪的卫兖,这才敢答她话:“今天的日子…是东都侯夫人的忌日。”
风浅浅刮过,将这声音吹得缥缈,而且生硬,如果凌眉没有记错的话东都侯卫永昌有两任妻子,那么义伦口中这个东都侯夫人是指魏氏还是秦氏?秦氏杳无消息失踪三年,外界早就认为秦氏已死,包括东都侯,可那日在皇城司,她发现秦氏还活着,只是…还不如死了痛快…
凌眉偏了偏头,看了眼没有半点悲戚模样的卫兖,大概知道义伦口中的东都侯夫人到底指的是哪个了,而后也不再挣扎,乖巧地在卫兖的目光下上了马车,不过每次踩在卫兖马车上的这张人皮地毯都让凌眉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突然觉得用八个字来形容卫兖很合适——
谪仙模样,魔鬼心肠。
卫兖的衣服松松垮垮,露出一小片胸膛,外披一件大黑狐皮氅衣,头发披散至胸前,配上那双眼底有戾气的眼睛,倒是活像个醉生忘死的纨绔王爷。
在不够明朗的光线里,凌眉并没有发现卫兖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几分打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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