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鹤林是个阔绰主儿。
对春杏尤其大方。
但只有一次,是他署了名赠予的。
只一眼,他便认出那张字条,是他当初作为春杏配合他的谢礼,在婚前随礼送去的。
后母相看后,挑不出她的错来,着手筹备聘礼。
他认为春杏定然是受了刁难的,故而给她丰厚的财物,作为补偿。
礼单送出之前,他写了张字条。
他们议亲之事不少人都知道,他表明这些东西是他送她的。
如此一来,即便最后亲事因为后母从中作梗而作罢,她也有这份私产傍身。
那纸条边缘完整,显然是故意用刀刻下来的。
他垂手站在原地,喉结微动。
这应当是好好保存的东西,她裁下来,等于是将千金的所有权作废。以她的聪慧,不会不知。
游廊传来慌乱的脚步声。
是春杏。
兰辞不动声色地将纸条塞回去。
春杏站在原地,感觉浑身的血都往天灵盖上涌过去。
等她反应过来,兰辞已经放好衣裳,走到她面前。
“祝鸣漪,你的衣裳送去柴房了,”兰辞声音清冷平淡,语似平常:“这是你的?”
荷包的系带,就勾在他修长的左手食指上,食指上戴着玉扳指,系带晃晃悠悠。
苍天啊。
她怎么能如此粗心。
春杏感觉窒息到透不上气。
荷包轻轻摇晃,好像里面的东西,随时都会掉出来并字朝上展开。
因为紧张,她用力咽了咽喉咙,抖着手,一把将带子拉扯过来。
她气息不稳地故作镇定:“嗯。”
荷包握回手里,她就像贪官夺回了记录着赃款的账本,皇帝夺回了印玺,一颗魂飞魄散的心重重的落回胸膛里。
兰辞松开手,目光落在她乌黑的发顶上。
他甚至听见她长长出了一口气,接着惨白的脸慢慢有了红晕。
他看似神态自若,实际上都没听清春杏在说什么。
他心里十分困惑。
本来他已经有了自己的猜测。大抵是什么平安祈福所求,必须要塞正主的笔迹一类的理由。
她非常的害怕。
她在怕什么?
兰辞拧着眉,总不能是要诅咒他吧。
春杏见兰辞意态闲适镇定,也未对她追问,便不停地自我安慰,他一定是没看到纸条的内容。
认识这么久,他一直进退有度,想必不会对小娘子的荷包有兴趣。
但她方才关心则乱,表现略微失态。
为了制止对方胡思乱想,春杏快速地找了个话题,吸引他的注意力:“对了,我去藻秾苑给郡王妃请安的时候,在门外听见她的心腹雅兰和翠竹说话,说大理寺丞夫人想见郡王妃,被拦在外面,这位大理寺丞,听说就是审理邱将军案件的人。我可以找机会去探一探这位夫人的口风,但是不敢贸然行动,想先请示你。”
兰辞神情微动,他没想到,春杏如此敏感地察觉到关窍。
他一直感觉得到,春杏非常想在他义父的事上,助他一臂之力。
那日她接着祝知微的由头,就想打开这个话题,被他打住。
“这你不必管,”无论从哪个角度,他都不想将她卷进来:“你做好分内事,不要被王妃寻到由头赶出去最要紧。”
他拍拍她肩膀:“先前她要给我纳妾,我当场翻脸了,她应当不敢在我面前再提,若是找上你,你也不要给她空子钻。”
春杏准备了一肚子话,都噎回去了。她明白他的意思,恪守本分道:“好,我懂了。”
两人一道回了房,春杏想起方才小月意味深长的眼神,抿了抿嘴。
这里的床与循王府的不同,很小。
一个人睡是够的,两个人只能挤一挤了。
这张床是从循王府搬出来,兰辞小时候睡得单人床。
熟悉的惯性让他忽略了这一点不妥。
对上春杏飘忽的眼神,他才发觉不妥。
两个成年人想挤在这里,非得相拥而眠不可。
春杏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不是不能睡在一起。
而是上一回青涩的经历,给两个人都带来沉重的阴影。兰辞回想起来亦愧疚难当,他怎么就那么不管不顾地放纵。
春杏眼疾手快,将一床叠好的被子抱起来,放到一旁的软塌上:“郎君睡床,妾身睡榻。”
兰辞没有拒绝,他没开口,是在犹豫要不要直接问荷包的事。
春杏当他默认了,低着头钻进帐幔,为他铺床:“世子,你知道枕头在哪儿吗,这里面少了个枕头。”
兰辞道:“耳房的柜子应当有。”
他转出去,发现柜子里的枕头久置不用,有些破损,不知是不是被老鼠咬坏。
“我去厢房找找。”
春杏应了一声,将藏在里面的枕头踢进床下。
兰辞刚一出去,她就赶紧将荷包拿出来检查。
这一看,春杏几乎两眼一黑。
当初她鬼迷心窍裁下这几个字,对折之后塞进荷包,就把这事忘了,也再没有打开过。
现在明晃晃在原有的折痕上,又多了一道。
很明显是打开后,快速阖上形成的。
兰辞已经打开过了。
他看到了。
他会怎么想?
她额头出了层细密的汗珠,手脚僵硬地躺着。
在这短暂的时间里辗转反侧,她发现一片空白的大脑,完全想不出任何对策。
外面传来脚步声,人眼看就要回来了。
春杏两眼一闭。
只能……
装睡了。
明儿再说吧。
兰辞抱着枕头回来,发现春杏居然已经睡着了。
她侧身面对墙,闭门思过一般曲着身子,呼吸十分平顺,似乎睡得还挺香。
也不是大事。后面再说。
他解开革带,将外袍脱了,在床边踌躇了一会儿,有些犯难。
春杏躺的位置位于小床的中央,外侧是不够躺下一个他的。
他吹熄了灯,眼睛在春杏纤细的肩上停留片刻,打算在房内的榻上就寝。
听见身后的动静,春杏才发现自己慌乱之中,霸占了大半张床。
她刚才还挺会做人情,说得那么好听。
她将睁开的眼复又闭上,陷入了深深的挫败中。
还好兰世子不知道自己是来报恩的。
从议亲开始,她就连吃带拿,把人家全部身家都握在手里。
除了的确占住了妻子的位置,她可以说是百无一用。
胡春杏啊胡春杏。
现在已经进展到把对方挤去睡榻,她睡床的地步了。
倒反天罡啊。
她究竟是来讨债的,还是来报恩的?
但是今日她实在是没有脸面面对兰辞,只能明日等他忘记荷包的事之后,她在想办法补偿了。
不过很是可惜,大约是这宅子天生给人一种踏实感。
春杏睡得特别香,兰辞出门前回头看,这姑娘已经睡得摊开了。
他阖上门,边走边将革带扣上,小满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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