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外雪地干净,像蓬松的新棉絮。

凛冽的寒风也该是干净的气味,但温绛耳的小手里拖着弟弟尿湿的裤子。

她屏着呼吸,每走六七步才迎风吸一口气。

鼻子比常人灵敏太多,北风卷着松针的冷香,盖不住裤子散发的酸味。

一路上,总共吸了四十多口气。

她来到湖边,小脚踩在软烂的雪泥里,一个打滑,险些踩进湖里。

没有危险,湖面结了厚厚的冰,五岁的孩子,从高处往下跳也砸不开冰层。

温绛耳呆住了,尖尖的耳朵抖了抖。

婴儿肥的两颊冻得泛红,绛红色的双瞳映照着湖面厚厚的冰层。

这里也没有水。

家里水缸里的水冻住了。

半个时辰前,夫人让温绛耳洗干净弟弟尿湿的裤子。

温绛耳搬了小板凳,去水缸里捞起爹爹昨天砸剩下的碎冰。

她把冰放进锅里,正准备点燃柴火,就被夫人制止。

夫人说,只是娃娃的小裤子,不要浪费柴火。

夫人让温绛耳出门找些融化的雪水泡一泡裤子,搓洗干净就成。

可天气寒凉,门外也没有融化的雪水。

温绛耳特意跑来湖边。

娘亲从前会带着她来这条湖边洗衣裳。

那时候的温绛耳从来没做过家务活。

就算她好奇学着搓衣服,娘亲也会咯咯笑着拍她的小胖手,让她别添乱,去找大孩子们玩。

现在阿娘不在家里。

有一次,温绛耳干完家务活,小心翼翼问爹爹,阿娘春节会回来看她吗?

爹爹睁大眼睛,低头看着她,好半会儿没出声。

“李秋燕就是你娘亲,”爹爹告诉温绛耳,“你以后不用叫她李夫人,也叫她阿娘,你和你弟弟都是她生的崽。”

温绛耳被这回答吓坏了,结结巴巴地反驳:“阿娘红眼睛!两个酒窝!”

爹爹说她记错了,说她的娘亲一直都是李秋燕。

生母被抓走时,温绛耳才三岁,他不相信温绛耳还记得那女妖精。

可温绛耳不仅记得生母的长相,连母亲哄她睡觉时唱的歌,她都能一字不差的唱出来。

娘亲消失后,她很少敢跟父亲顶嘴,有了继母和弟弟之后,就更不敢了。

那次不一样,她捏着小拳头,急得直跺脚,坚决不允许爹爹否认阿娘的存在。

真正的阿娘。

那个温柔爱笑的阿娘。

挨了爹爹一顿凶,温绛耳仍旧不承认李夫人是阿娘。

从那以后,她不再问阿娘何时回家,只是乖乖地等候。

如今,温绛耳五岁,会烧柴,会煮水,会给八个月的弟弟洗衣裳。

阿娘还是没回来。

没有一把抱起她,没有皱着眉头轻声细语地埋怨:“我们家小白兔还是小宝宝呢,不可以做这些事噢。”

李夫人和阿娘不一样,她说温绛耳吃她家的饭,就该干这些活。

温绛耳疑惑地歪头看爹爹,想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应该为了吃饭而干活,从前不是这样。

但爹爹什么也没说,也不看她,只喝酒吃菜。

温绛耳只能听李夫人的话。

可是现在到处都是冰,夫人不让烧柴煮水,她要用什么泡弟弟的裤子呢?

她小小一团,蹲在湖边安静很久,站起来,转身找大些的石头去砸冰,她觉得冰下面会有水。

“我们家小白兔可真聪明呀!”她学阿娘的语气哄自己开心,举起石头一下下砸冰湖。

但是聪明还不够,让杀猪的赵大叔来,也砸不穿这样厚的冰层。

“绛耳?”

孙大婶的嗓音从身后传来。

“诶哟!你这小崽子,这么冷的天还在外面玩!”

孙大婶放下扁担,疾步跑过去,抱起孩子,要送温绛耳回家。

“裤子,裤子,”温绛耳急切地指着地上的裤子说:“夫人说,洗弟弟裤子。”

孙大婶低头看,顿时嘴角下撇,冷哼一声,牙齿咬得咯咯响。

果真是有了后娘就有后爹。

大雪的天,让个五岁的小崽出来找水洗衣裳?就是故意想冻死娃娃,少一张吃饭的嘴。

真不是东西。

孙大婶从前受过温绛耳娘亲的恩惠,可仙门修士认定了那天仙模样的女人是妖孽,她又能做得了什么?

人多的地方,她都不敢理会那家的事。

此刻周遭没有人,孙大婶问清状况,就把温绛耳藏到自己的扁担里,先挑回家去暖暖身子。

温绛耳狼吞虎咽地吃完一整盘韭菜饺子,孙大婶刚巧洗完裤子回来了。

孙大婶把挤干净的裤子用绳子捆起来,让温绛耳提在手里,以免拖在地上刮坏了,又要挨打。

“等到了家门口,就把绳子解开丢掉,裤子晾起来晒就好,婶婶已经给你洗干净了,不用再洗了,知道吗?”

温绛耳开心地仰头看她,“包子真好吃!包子真好吃!”

“傻丫头,这是饺子。”想到这孩子两年没见到亲娘,连饺子包子都分不清,孙大婶又是一阵鼻酸眼热。

“快回去吧。”孙大婶不敢留这孩子。

若是丈夫回来,看见这“小妖孽”来家里,可能会对她发脾气。

孙大婶匆匆把孩子从后门抱出去。

温绛耳小小的背影,提着大大的包裹,一步一步走远了。

走进家院,夫人尖利的嗓音穿透堂屋,回荡在门廊。

温绛耳本能地缩起小脑袋,站住不动了。

等听见“赌鬼”,“讨债鬼”之类的字眼,她才放松下来。

她知道,这是独属于爹爹的称呼,夫人的怒火不是冲她来的。

不能在这时候出现在夫人眼皮子底下,会被夫人踹屁股。

温绛耳转身想去灶房里躲起来,忽然听见夫人嚷嚷——

“我嫁妆都让你输光了!败家爷们!”

温绛耳的爹爹王瑞奉带着哭腔,小声乞求,“就先去你娘家借点应急,等我……”

“滚你娘的蛋!”李秋燕暴跳如雷,“我娘家本就是看重你家出手阔绰,才让我下嫁于你,你如今这副模样,找去我娘家,不劳爹娘出手,我哥哥们便要打断你的腿!”

王瑞奉低下头,双唇颤动,眼里浮出几分傲气,却只敢盯着她脚尖,小声反驳:“当初我给你娘家的聘礼,拿回来够我再娶八房姨娘,那等风光,你家里都忘干净了?”

李秋燕沉默一阵,改变了语调,温声细语地回应,“过去的事,多说无益,眼下得先筹钱还了赵七的债,否则咱家这宅子和田地可就都守不住了。”

王瑞奉缓缓呼出一口气,闭眼摇摇头:“我是真的走投无路了,从前宽裕时结交的那帮畜生,如今见了我都跟躲瘟疫似的。”

李秋燕上前抚了抚他后背,“你几年前不是去京都认了恭王府的本家舅爷爷吗?如今山穷水尽,你不如再上门拜访一回……”

“那些蠢话别再提了。”王瑞奉红着耳朵推开她的手,“真有那王府的亲戚,我还能求你救我?那些银两是……是我前妻的嫁妆,怕村里人嚼舌根,才编出个王府舅爷爷来糊弄。”

李秋燕浑身一震,踉跄着后退一步。

一直以来藏在心里的盘算,瞬间碎裂。

李家从没怀疑王瑞奉有个王府靠山,否则他如何能娶一个貌若天仙的妻子?

相信貌若天仙的妻子倒贴他这么个无权无势的懒汉,还不如相信那美人是他王府的舅爷爷赏赐给他的。

可如今,王瑞奉亲口击碎了她的梦。

李秋燕绝望的眼神逐渐变得狠戾怨毒。

她嘴唇翕动,最恶毒地谩骂冲到嗓子眼,最终还是咽下去。

她不能就此翻脸,多少得挽回些损失。

王瑞奉家徒四壁,却还有个长相可人的女儿,不知为何随母姓,叫温绛耳。

那孩子才五岁,两颊的奶膘这两年已经被饿消了许多,一对尖耳朵也有点古怪,盖不住她那张沉鱼落雁的小脸,随了她生母。

这样的相貌,卖去城里大户人家当童养媳,少说能得十一二两的银子。

李秋燕深吸一口气,依旧温和地劝导:“如今可真是走投无路了,不如把咱家丫头送给大户人家,跟着大小姐享福,也能换点救命钱让咱熬过难关,等明年秋收,日子又能过起来。你也知道,我二哥与城里的员外有些来往,那可是个有德的好人家,不会亏待了绛耳。”

院子里,温绛耳竖起耳朵,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等待爹爹的回答。

寂静的堂屋内,王瑞奉皱眉低下头,神色为难。

他就算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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