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慕的脸上血色尽失。
她的声音发颤:“您在说什么?”
元慕纤白的指节紧攥着,她的眸光摇晃,耳边也在阵阵轰鸣,几乎不敢相信父亲说了什么。
皇帝是极重女子贞洁的人。
元慕婚前失贞,为之她不知受了多少摧折。
她与先前的未婚夫相见,他都不能容忍分毫。
如果让皇帝知道,她怀了其他男人的孩子……
那后果实在是太可怕了,元慕想都不敢去想,方才因为见到姨娘和妹妹而生出的喜悦,也很快就消退殆尽。
她的情绪压抑,但元昳的容色平静到了极致。
他眺望西坠的金乌,眼帘微抬:“先试试吧。”
这种事情哪里是能够去试的?
元慕心中震骇,她极力想要反驳,但话还没说出口,皇帝就走了过来。
宫妃的身份特殊,即便是面见生身父亲时,亦常要垂帘。
元慕强忍住已经到唇边的话语,她福身行礼,轻轻唤道:“陛下。”
但她的身躯还微矮下,皇帝就按住了她的手。
元慕的身份特殊,他们在人前很少会这样亲近,更不要说在元昳的跟前。
然而两人的神情都很平静,就仿佛是什么都没发生。
皇帝握住元慕的手,轻轻揉捏她的指骨,慢声说道:“时候不早了,元卿也尽早回府吧。”
霞光照亮了他暗色的丹凤眼。
那晦暗当中,仿佛蕴着金红色的光亮。
元慕蓦地不敢看向皇帝的眼,她的指尖发烫,强忍住将手收回来的欲念。
元昳不是不识趣的人,他朗声笑道:“那臣就不叨扰陛下了。”
他行礼离开,起身时衣袂翩跹,风流飘逸。
皇帝对元昳是很满意的。
这是他的元从功臣,也是他如今最信重的人。
就连生的儿子,都是可堪重用的英才。
“你父亲若是能多得几个儿子就好了,”皇帝淡笑道,“朕也不必担忧,将来无能臣可用。”
元昳妻妾众多,庶子庶女也不少。
但嫡子就只有元慕兄长一人。
崔夫人多年来无所出,她嫁进来得又早,将先夫人的两个儿女是真的当作亲生孩子在对待。
元慕入宫前,兄长就一直在外任职。
他出身尊贵,冷峻严肃,能力出众,年纪轻轻就做了地方大员。
只不过他对元慕一直不太喜欢。
元慕想要认真答皇帝的话,但脑海中不停回放的是父亲方才的话语。
她的心很乱,被他拍了拍脸庞,方才回过神来。
皇帝凝视着元慕的水眸,声音压低:“想什么呢?”
她很怕他这幅神情,连忙抿紧了唇摇头道:“没有想什么,陛下。”
元慕的容色转换得很快,但皇帝的眸色还是微暗了少许。
走上长阶就进入了紫微殿。
“马上就是新年了,”皇帝状似不经意地说道,“你身子还没好全,这几天就先住在这边吧。”
他的指节抚上元慕的脸庞。
冰凉的扳指碰到雪腮时,她微微颤了一下。
元慕很想回清宁宫,日夜在皇帝的注视中,只会让她无时不刻都紧绷着。
但最终她也没敢将拒绝的话说出来。
跟皇帝同卧起是一件压力极大的事,他性子阴晴不定,喜怒无常。
元慕宁愿他夜夜留宿清宁宫,也不想住在紫微殿。
好在近来皇帝事情多,作息跟元慕又差得很大。
每每她睡醒时,他已经离开,她入睡时,他还没有回来。
至少白昼时不用面对他。
后妃不得干政。
元慕时常承宠,却一直不知道皇帝在做什么,她对他的了解,或许比宫廷女官还有更少一些。
不过这也贴合了她的用处,那就是承宠。
偶尔半夜被弄醒的时候,元慕浑身上下都是不适的。
她咬住唇瓣,柔膝跪得红肿,肩骨不断地打颤。
元慕很想要叫停,但呜咽声乞求声溢出后,换来的却不是怜惜,而是更深重的摧折。
皇帝神情里带着郁气,眼底晦暗阴翳。
元慕不善解语,也不知如何为他纾/解,就那样敞着身躯生生承受他的掠夺。
夜夜如此,她想要早醒也难。
在紫微殿唯一的好处,就是不用再去见皇后。
或者说,不用去见任何人。
元慕在清宁宫时,就已经鲜少外出,她去见亲姐姐,都须先知会皇帝。
但到了紫微殿后,她连内殿的门几乎都没有踏出去过。
夜间浑浑噩噩,白昼时也不甚清醒。
日子过得太过混乱,大部分时候,元慕不觉得她像个有血有肉的活人。
她更像是供男人肆意的玩物,被挑起下颌压着亲吻,就是对她最后的怜惜。
消极的情绪无声地弥漫。
但元慕一天里清醒的时候不多,也就能够忍受,只是偶尔抬眸望向紫微殿的穹顶时,她会觉得这里像极了囚笼。
而她是连振翅都无法的笼鸟。
临到新年时,元慕才终于结束了这夜夜笙歌的混乱生活。
皇帝那边的事情也彻底忙完。
清早时她被他从锦被中抱了起来,他的眉眼舒展,耐着性子给她更衣。
这是他们一起度过的第三个新年。
外间喜气洋洋,元慕昨天在露台边待了很久。
听到路过的宫女闲语,梅园又增了一方新的花池,等到明年夏天时,就能看莲叶接天的盛景了。
皇帝即位之后,连宫殿都没有扩建过。
他从不大兴土木,唯有在修缮梅园上,分外用心。
听人说连设计的图纸,都是他亲笔绘成的,元皇后听说时,眼眶都激动得泛红了。
怪不得临近年关,皇帝还会这样忙碌。
先前因为崔家两个姑娘的事,皇帝发过一回怒,连元慕也受到波及。
但夫妻之间哪有隔夜的仇。
这才不过几日,帝后二人便又恢复了先前的亲近。
皇帝对皇后的疼宠纵容,甚至于更胜以往。
元慕垂着眼眸,纤白的手指蜷起,最终是从露台边安静地离开了。
大年三十的清早,苍凉的天穹都似被人间的喜乐晕染。
薄雾之中,是浅红色的朝阳。
日光高耀,缕缕点金。
“在殿里闷了这么多天,”皇帝的语气柔和,“该出去转转了。”
他的容色清澹,全然没有帐幔中病态的模样。
元慕不知道皇帝要带她去哪里。
她昨天晚上有点梦魇,用过早膳洗漱过后,思绪还不是太清晰,迟钝地坐在皇帝身畔。
看到一身深红色外袍的楚王时,元慕才蓦地抬起头来。
她想要站起身,向着楚王行礼,但还没开口,就被皇帝扣住腰身坐了下来。
楚王神情自若,淡定地说道:“小王见过昭仪娘娘。”
他还是那副模样,一袭深红色的外衣,将庄严肃穆的紫微殿都映照得亮堂起来。
要跟楚王一起出去吗?
元慕微愣了一瞬,她才没有回过神来,便听到一道娇俏的笑声响了起来。
“哥哥,你要是再不回来,”少女娇声道,“我都想杀到朔方去找你了。”
回应她的是一道温和的男声。
“小祖宗,哪怕是为了你,”他笑着说道,“哥哥也要快马加鞭回来啊。”
兄妹二人非常亲密,并肩走来时,恍若明月冉冉升起。
是郗家兄妹。
若说如今的京城里,最为人瞩目的氏族,那无疑是郡望在高平的郗家。
当初开国之际,郗家就是功臣,这些年来虽有坎坷,地位却仍是首屈一指的。
原因无他,皇帝的母亲就是出自郗氏。
而整个郗家这一代里,最出众的就是主支嫡系的郗容境兄妹。
三月前皇帝去了朔方,跟他同去的正是郗氏年轻的家主郗容境。
与他同样名扬京城的是他的妹妹郗兰嫣。
郗兰嫣年岁尚小,今年才刚刚过了十六,但她气质出尘,蕙质兰心,还是闻名遐迩的才女。
在女郎当中,她就是最耀眼的明珠。
很少有人站在这样的人跟前,会不感到自惭形秽的。
元慕长了郗兰嫣一岁,但两个人站在一起时,没有谁会觉得她们是同龄人。
郗兰嫣实在是太明媚了。
元慕则像是沟渠里的月光,她当然是美丽的,只不过没有人会向往这样的美丽。
皇帝向后倚靠,瞧见两人进来时,眉眼还是懒散的。
他淡声说道:“你敢去朔方,朕就令人封了路引。”
自商君改制以后,户籍制度就逐渐定立,即便是权贵出行,也须要有文书凭证,前朝叫做过所,今朝改为路引。
郗兰嫣神情一怔,娇丽的脸庞都皱了起来。
她娇嗔道:“陛下怎么这样啊!”
元慕没怎么跟着皇帝见过外人。
她是头一回知道,有姑娘敢在皇帝的面前如此。
元皇后和皇帝之间,更多是敬重,两人互尊互爱,相敬如宾。
但或许是因为少了夫妻间该有的敦伦,他们总没有亲近到失仪的程度。
皇帝倒也不恼,他抚着手中的折扇,唇边含笑:“朕不仅能封你路引一次,还能次次都封,你能拿朕怎样呢?”
他气势极强,甚至冷情杀伐,难得这样和柔。
郗兰嫣气得脸庞涨红,美目也瞪得浑圆。
但就如皇帝所说,她还真的不能拿皇帝怎样。
兄长郗容境也被逗笑了,温文尔雅的面容生出光亮,笑意吟吟道:“听见陛下说什么了吗?”
两人一唱一和,叫郗兰嫣恼怒得不轻。
只有楚王向着她,懒洋洋地说道:“那有什么好怕的?本王带你出京,不就没事了吗。”
郗兰嫣的眉眼再度弯起来。
她笑着说道:“多谢阿章哥哥。”
他们之间聊天非常随意,横亘在君臣之间的界限,好像完全不存在一样。
如果是元皇后在这里,她肯定可以像解语花般,得体地陪在皇帝的身边,温柔地加进众人的谈话当中。
既能给足宾客脸面,又不会显得太过超出。
但元慕只觉得局促,她不擅长应对这种场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就像个漂亮的花瓶般,没有任何用处。
皇帝揽着元慕的腰身,见她垂眸不语也没多言,牵着她的手站起身来。
他漫不经心地说道:“好了时候不早了,晚间还有宴席,日落前必须要回来。”
马车是早已备好的,随行的是皇帝身边的黑衣铁骑。
他们的面孔被兜鍪罩住,唯有缝隙里露出一双双乌沉沉的眼眸。
皇帝有话跟楚王说,将元慕落在了后面。
她看到诸多的军士,心中微惊,下台阶的时候差些跌倒,好在身侧的郗容境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
他的声音温润:“没事吧?”
郗容境是温文尔雅的君子,扶住元慕手臂的大掌却很有力。
元慕舒了一口气,抿唇道:“多谢郗郎君。”
郗容境很有礼,在元慕站稳之后,就立刻松开了手。
皇帝没有注意到这边的事,跟楚王说过事情后,就将元慕带回到身边。
今天是大年三十,宫灯格外璀璨。
太阳还没升起多久,薄雾当中,星星点点,像是瑰丽的霞光。
元慕随着皇帝坐上马车,郗家兄妹则是跟着楚王同车。
皇帝这几天劳累,丹凤眼里略带倦怠。
元慕住进紫微殿多日,白昼时却没怎么跟他相处,只知道他夜间索取时极是狠戾。
皇帝搂过元慕的腰身,长睫半阖,靠向元慕的肩头,她以为他想在马车上掠夺,本能地挣动。
但下一瞬,皇帝的巴掌就落在了她的臀尖。
“闹什么呢?”他的声音低哑,“再闹就……。”
马车中很安静,“啪”的一声极是清脆,皇帝没有收着气力,元慕疼得厉害,眼眸顿时就湿润了。
听到皇帝的话后,她更是动都不敢动。
“让朕靠一会儿。”皇帝低声说道。
他或许是真的有些累了,眼眸阖上后许久都没有睁开。
皇帝的御驾是极为轩敞高大的。
但两个人靠在一起,皇帝的个子又高,原本宽敞的空间也变得逼仄起来。
元慕的臀尖发疼,她低低地吸着气,眼眸里的水意也越来越多。
那吸气声很低,却又不容忽视。
皇帝阖着眼,换了姿势,将元慕给抱到怀里。
他像抱孩子似的,手掌抚在她的臀上,揉着低哄:“刚才是不是打疼你了?让朕来揉揉。”
元慕不喜欢在除了床帐以外的任何地方和皇帝亲密。
但她又躲不开,只得咬住唇瓣,接受皇帝的抚慰。
从宫城到京郊的别院有段距离。
皇帝初始就只是给元慕轻揉,动作渐渐就变了意味。
他眼底的倦怠也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很危险的情绪。
元慕觉察到的极快,她侧过脸庞,轻按住皇帝的手:“不疼了,陛下。”
她的面颊泛着薄粉。
那是一种类似于桃花的妍丽色泽,将她清冷的气质都给搅弄得紊乱。
眼尾灼烧成熟红色,更是分外勾人。
元慕的眸里水光摇曳,她隐忍的神情,不会让人心生怜悯,只会漫涌起更深重的侵略欲。
皇帝没有硬来,但他的掌心也没有离开就是了。
“真的不疼了吗?”他俯身说道,“方才打得有点太重了,让我看看吧。”
皇帝一边说着,一边低头吻向元慕的颈侧。
她被迫仰起头,刚刚架起的防备姿态,便被皇帝轻而易举地拆解。
元慕呜咽一声,未做任何准备,柔软的唇瓣就被吻了个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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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行进了半个时辰,终于到达京郊的别院。
郗家兄妹和楚王都是健谈的人,三人聊了一路,丝毫不觉得行程遥远。
楚王最先从马车上下来。
他舒展手臂,然后抚了抚腰间的佩剑,就像是个少年人般。
郗兰嫣笑着说道:“阿章哥哥真是丰神俊秀,就是什么时候才能给我找个嫂嫂回来呀?”
她被家里宠惯了,调侃起亲王来也自然从容。
他们小时候关系就非常好,即便多年不见,也一直有书信往来。
楚王回京后,几人很快就再度联络起来。
这已经不是第一回见面了。
楚王抚了抚袖摆,轻轻说道:“还是你先给我找个妹夫吧。”
郗兰嫣闻言就要跳起来。
她身上又有贵女的贤淑文雅,又有年轻姑娘的生机活泛,在权贵圈子里很受欢迎。
无论男女老少,都很喜欢她。
郗容境无奈地笑了笑,暗里给楚王做了个手势。
楚王却不惯着郗兰嫣,继续说道:“十六岁了,还不着急嫁人吗?”
两人又闹了片刻,皇帝的车驾才姗姗来迟,但马车停下来后,他也没有立刻下车。
皇帝平常出游很少会带女眷。
后宫的嫔妃,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元皇后说着独宠,实则体弱多病,连承宠都做不到。
其实她真的那么虚弱吗?
倒也未必。
除却发病的时候危急,元皇后的身子没有病弱到一碰就碎的地步。
她是不愿承担生育的风险。
像她这样的身子,一旦进了产房,哪怕无人从中作梗,基本也是大概率要难产而死的命。
所以元皇后不敢生。
皇帝已经登临帝位两年,但他仍和做太子时一样。
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
他实在是太清风明月了,以至于郗兰嫣一直认为他还未曾沾染过女色。
但方才在紫微殿见到元慕时,她心里的那根弦就忽然绷紧了。
元家的这一位,当真是倾城祸国的姿容。
都说元皇后容貌出众,国色天香,可她的那张脸就算是再怎么打扮,也及不上她看不上眼的这个妹妹分毫。
纯粹比美色的话,真是给元昭仪提鞋都不够。
元慕的气势并不强,她的模样出尘超然,如同天间泠月,清疏冷和,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但她的存在感一点也不弱。
郗兰嫣敢打包票,如果不是碍于皇帝在,就算是她兄长,都会忍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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