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籁俱寂。
卫栖山眼中的阴翳稍稍散去些,他连忙松开圈在辛眠腰后的手,撑起身子,两条腿跪倒在辛眠腰侧,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开一些,但依旧是禁锢的姿态。
借着朦胧月色,目光在辛眠的面部流连,顺着下巴与脖颈相连的曲线,看到她清瘦的双肩与锁骨。
穿太薄了吧。
卫栖山慌里慌张地捏起辛眠身下摊开来的外衫,在她的锁骨处拢紧,盖住那片白得晃眼的肩颈肌肤。
做完这些才松了口气。
飘忽的视线终是与身下人的灼灼目光相撞。
“你跟踪我。”
不是在问,而是肯定。
卫栖山喉咙发紧:“是。”
“多久了?”
“从……从你离开清风阁的时候。”
辛眠觉得不可思议:“大半夜的,你一直蹲在我们院子里?我竟没发现你还有这种听墙角的下作癖好。”
“我……”
“你恶不恶心。”辛眠眼角眉梢染上愠色,“非但听人墙角,还鬼鬼祟祟跟踪,被发现了又像个色鬼一样扑人身上——”
她嫌恶地扫了卫栖山一眼,“滚下去。”
卫栖山不动,用力到泛白的手指深深陷进还算松软的半枯草丛,脸上带着点视死如归的意味:“不要。”
“什么?”辛眠眉头一皱。
“不要喜欢他。”
“他?”
“周雪芥。”
噢,原是为着这事。
辛眠暗自好笑:“你不觉得你多管闲事了吗?”
卫栖山一字一句说道:“你的事,不是闲事。”
而且,这不仅仅是她的事。
从被买下开始,他就知道自己将来是要与辛眠结成道侣的,也确信他们将来必定会结成道侣,恩爱两不疑。
他拼命修炼,孤身闯了多少个凶险的秘境,几次三番死里逃生。他所做的一切,所得到的一切,都是为了能够配得上她,能够保护她,让她再也不必经受灭门那夜的惊惶与痛苦。
全食言了。
早些时候在沧溟海的礁石上醒来时,举目望不见半道人影。
辛眠不在,周雪芥也不在。
他们两个都不在。
为什么只有他出来了?
卫栖山吓坏了,以为辛眠已经遭白渊毒手,发了疯似的往沧溟海里闯,将整片海域搅得不安宁。然后他就听见白渊的声音自海底深处传来。
他说辛眠走了,被周雪芥抱着离开了。
心头涌上来的先是庆幸,很快,便被浓浓的不安所笼罩。
辛眠为什么被周雪芥抱着,她可有事,可是伤得太重?周雪芥又为什么会抱着辛眠,他不是从来看不起任何人,眼里只有玩物与乐子吗?
不对劲。
他一刻不敢耽搁地往回赶,身体里的每根骨头都碾碎般的疼,他却恍然不觉。
还是迟了。
从飘渺峰谈盈那里得知辛眠去找齐云间,他带上了提前准备好的停云渡。刚站到门口,便听见周雪芥小人得志的声音,说他要与辛眠结为道侣。
卫栖山不由在心底嗤笑。
做你的春秋大梦。
紧接着便是辛眠的声音,只一个字,短促,毫不犹豫,让卫栖山的表情瞬间僵在了脸上。
她说是。
她居然说是。
卫栖山一想到那个字,便不由自主地呼吸急促。他垂眸,盯着辛眠的脸,再次重复道:“对我而言,你的事,从来都不是闲事。”
这话说得倒是真挚。
若是以前,辛眠或许会很感动。
然而进入朝天阙后他对她一直都是不管不顾,少有的几次见面也是魂不守舍,仿佛心里在牵挂着旁的事情,与她待在一处不过是应付差事。
你现在装给谁看呢?
早干嘛去了?
连我的生死都不在乎,如今却对我自己选择的婚事说三道四,一副为我好的姿态。
哪儿来的脸呢?
辛眠面色不霁,冷冷瞥了他一眼。
“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卫栖山,我的事早就与你没关系了,于你而言是不是闲事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在我这里什么都不是,凭什么对我指指点点?”
她忽而抬手掐住了卫栖山的脖子,威胁道:“滚下去,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卫栖山感受到她掌心的凉意,和逐渐加重的力道,却依旧不动,反而闭上了眼,将脖子往她手心里送了送。
“掐死我也没关系。”
他声线飘忽,如同梦呓。
辛眠当即收紧了手指,手背上的掌骨略微凸起,指节用力,将卫栖山柔软的颈处按出了五个浅坑。
卫栖山的皮肤肉眼可见的涨红。
脆弱的颈骨发出痛苦的咔咔声。
一道血痕从他鼻下蜿蜒淌出,他硬是忍着,抗拒着身体在窒息时本能的挣扎。
越来越多的重量压在辛眠的掌心。
卫栖山就像是存心的,胳膊一软便要整个砸到她身上。
她气恼,倏地松了手,一巴掌甩在卫栖山脸上,将他的脸扇得歪向一侧,而后又是一掌击在他左肩。
卫栖山身子失衡,往右边歪倒,骤然涌入胸腔的空气呛得他剧烈咳嗽起来。他一手撑地,一手死死揪住衣领,呛咳间夹杂着紊乱的喘息。
辛眠得以坐起身。
“你想得美,死了多自在啊,眼睛一闭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她两眼一弯,“我看你好像很不乐意我和周雪芥在一起,那你就好好看着,大婚那日,请你吃喜酒。”
拍拍衣袖上沾的灰尘和草叶,辛眠拢紧外衫,打算起身离开。
“那我呢。”
沙哑的嗓音幽幽响起。
辛眠呼吸一顿,攥着外衫的手顿时收紧。
卫栖山已颤巍巍回正身子,单膝跪地蹲在辛眠面前。方才那一巴掌的力度不可谓不大,几绺散发披落在额前,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
乌黑的眸隐在暗处,唇色却鲜艳,一张一合,问道:“辛眠,我怎么办?”
他蹲着,比屈膝坐在地上的辛眠高出一大截,微弱的月光从他背后洒落,被他挡着,照不见辛眠的脸,辛眠却将他脸颊的红肿看得一清二楚。
她的手同样火辣辣的疼。
好疼。
像是有嗜血的虫子一个接一个地从心脏里钻出来,蠕动着爬往四肢百骸。
辛眠的脸色“唰”一下变得惨白。
“那你呢,你怎么办……你是在质问我吗?”她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卫栖山,这样的话你是怎么敢问出口的……”
卫栖山沉重地呼吸着。
“你将我扔包袱一样随意打发在外门,经年累月不来看我一次,反而和周雪微你侬我侬、互通心意,完全忘记了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心安理得地成为大家口中的神仙眷侣。”
“周雪微屡次找我的麻烦,骂我爹,骂我娘,把我骂得猪狗不如,使唤人将我打得鼻青脸肿、几天几夜下不了地的时候,你却连一个眼神都不肯施舍给我。”
卫栖山垂落身侧的手掐在大腿上,腕骨扭曲成诡异的弧度。
“后来听人说你为了给周雪微找灵骨补身子而身陷囹圄,我冒着大雨去寻你,却看见你洗手与周雪微做羹汤的时候,我也很想问一句,卫栖山,那我呢,你让我怎么办?”
“噢,对,你告诉过我的,你的惊鸿告诉我,我应该直接去死……”
把这些积藏于内心深处的怨怼一股脑发泄出来,那些年的无助与惨淡卷土重来,饿虎扑食般将她整个吞噬。
辛眠抱着膝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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