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笃。

笃笃。

耳边传来敲门声,安庭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陆少倏地没了影,高级豪华的餐厅消失而去。

安庭看见低矮可怕又发黑的天花板。后腰被硌得生疼,他睡眼惺忪,浑身骨头僵硬地从破褥上缓爬起来。

他往窗外望去。

回来的时候没拉窗帘,外头已经天黑。又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了,天上一片昏沉,窗户上一片往下滑落着的水珠。

笃笃。

杂物间的门又响了。敲门声很轻,像生怕把谁吵到。

安庭摁着膝盖,站了起来。

他走到门口,把门打开,吱呀一声。

张霞站在门口。

安庭抓了两把头发,回身往里走去,一屁股坐回到破褥子上。他打着哈欠,低下脑袋,抱着膝盖缩成一团,身体困顿地摇晃两下,显然还没醒。

张霞轻手轻脚地关上门,在墙上摸索一番,啪嗒开了灯。

灯泡接触不良地闪了两下,亮起昏暗的光。

“你怎么回事?”张霞问他,“今天怎么突然跑回来了?”

安庭闷着头没吭声。

张霞走到他身边:“你这样,郑少万一不开心了,怎么办?”

安庭还是没吭声。

他闭着眼,什么都不想看,只昏昏沉沉地想再睡一觉。

一片黑暗里,他听见张霞叹了口气。忽然,一只手摸了过来,按着他的头发,轻柔的抚摸了两下,像心疼孩子的母亲。

是张霞。

张霞坐到他身边,把他的脑袋轻轻地揉着。

“小庭,”她叫他,语气温柔,“妈知道,被欺负不好受。可是郑少是你哥的捐助人,为了你哥,你得忍忍。”

“爸妈都在忍。你看你爸,没日没夜地在工地上工,受包工头的气;妈妈也有空就去摆摊,受客人的气,还得被城管赶……咱们一家都为了你哥,在加油呢。”

“等你哥的病全好了,就再也不用受气了。”张霞说,“吃点饭吧,今天还什么都没吃吧?”

她拍了拍他的肩膀。

安庭抬起脑袋,睁开眼一望。

张霞手里有个盘子,她正把盘子往安庭怀里送。

盘子里是半盘米饭,还有一些剩菜汤。

一些蔫蔫的豆角丝和小白菜,还有五毛一包的小榨菜,被吃了一口的蛋黄,一堆不见荤腥的残羹汤,就这么和半盘米饭,稀拉拉地拌在一起。

像喂狗的汤拌饭。

“吃吧。”张霞又颠颠一盘子狗饭。

安庭垂着脑袋接了过来,也接过了张霞另一只手上的一双筷子。

盘子冷的吓人,像刚从冰窖里拿出来。

“好凉,”他哑声说,“又这么凉。”

“今天也是一直藏在冰箱里的,怕你哥看见。这大半夜的,要是起火给你热了,你哥就得醒了。”

张霞说,“就这么吃吧。别怪你哥啊,他得病这么久,没办法像你一样上学,出去玩,心里不舒服,才处处找你茬。”

“他也看不得爸妈对你好,这也没办法……你要理解你哥。爸妈平常是为了照顾你哥心情,才对你大吼大叫又冷脸的,你也要理解爸妈。”

“其实大家也都爱你,小庭,等你哥病好了,肯定也很后悔现在这么对你,他会跟你道歉的。”

“你哥是个好孩子,你也是。所以你别任性了,好吗?”

安庭没说话,捏着筷子,夹起一口米饭,送进嘴里。

又冷又硬。

“今天我给你班主任打电话请假了,说你不舒服。但明天你还是得上学去,以后不能再这么任性了。”张霞说,“爸妈的工作是出去给你哥挣钱治病,过好日子。郑总那边,也不是什么钱都出。”

“你的工作,就是照顾好郑少。郑少高兴了,郑总才会也高兴,你哥也才能平安。”

“你得照顾你哥。”张霞说,“我们是一家人,要共患难。”

安庭突然无意识地把指尖猛一攥,指甲抠进了筷子里。细小的筷子没撑住,他几根手指一同滑了出去。筷子啪地一声飞了,摔在远处的地上,几声清脆响,落在尘土堆里。

张霞本还在说,被这动静吓了一跳。

“……抱歉。”安庭说,“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他低着脑袋,像个真的知道做错了事的小孩。挺高的一个人,缩得像个鹌鹑。

张霞说不出什么责备的话,又叹了口气,起身走了。

她把角落里的脏筷子拿了起来,去厨房换了双新筷子回来。嘱咐安庭明早把这个碗洗了,早点吃完早点睡,就回屋睡觉去了。

扒拉了两口冷饭,安庭实在咽不下去,放到了一边,起身关了灯,又倒在褥子上睡了。

他又梦到了陆少,梦见那个九月底的秋天晚上。

陆少带他走进了餐厅。服务生一看见他们就连连弯身,恭敬得头都不敢抬。

餐厅里,除了他们没有别人,陆少为他包了场。他们坐在靠在外海海边的绝佳位置上。陆少给他开了最贵的红酒,上了最贵的菜,点了两个摇曳的烛台。

他们把墨镜和帽子都摘了,陆少露出漂亮的蓝眼睛。

安庭面上带着在外人前的一贯微笑,望了很久他的眼睛,脑子里却有根弦一直在抖。

他心里不住翻涌,越是对着陆少有那心思,以前的事就越是铺天盖地而来。陆少漂亮热情的笑脸又开始扭曲,变成旋涡,黑乎乎的看不出模样。

陆少一直在跟他说话,边喝酒边吃东西边说起最近的事,开开心心的。可渐渐地,安庭开始一个字儿都听不到了,他嘴角开始抽搐,额角上多了几道青筋。

往事如海啸般翻涌而来,剥夺所有氧气,颠倒所有器官。

吃到一半,安庭再撑不住了,连一句“抱歉”都说不出来,站起来捂住嘴,就往卫生间跑。

他冲进厕所里,昏天黑地地吐了一顿,吐得胃里翻涌酸水,浑身像痉挛了一样痛。躯体化突然就来了,他头疼欲裂,好半晌都没意识,心悸又手抖,上不来气地一直喘,骨头像被碾碎了。

好半天,他才晃晃悠悠地起身,推开隔间的门,出去洗手池边,漱了口,吃了药,再走出去时,陆少站在卫生间门口,两手绞着衣角,紧张无措地看着他。

“没事吧?”陆少问他,“怎么了,是什么东西过敏了?”

安庭没吭声,只是两眼发红地看着他。

露台上十分空旷,夜里的风在吹。陆少的红发被吹得翻飞,碎发扫过那双发亮的眉眼——真好啊,陆少特别好,安庭突然就这样想。

他呼地叹了一声,抬头看着明亮的月亮,和万里无云的夜空。他看见天上无数的星星,和陆少海蓝的眼睛一样亮。

“抱歉,”他轻轻说,“我好像真的谈不了。”

陆少蓦地怔住。

安庭低头看向他,嘴角还在不住地抖。他用力扯了几下,终于在麻木的精神里夺回一点自主权,朝陆少扯出个苦笑来。

“但你很好,”他说,“谢谢你。”

风在尖啸,安庭分不清自己听到的是风声,还是自己过去的哭声。

陆少站在他面前,怔了很久,问:“谢我什么?”

安庭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噗嗤笑了出来,笑得眼睛都眯缝起来,摇摇脑袋:“不知道。”

——窗外一阵欢快鸟叫。

安庭在床上猛一哆嗦,眼睛一睁。

他醒了。

仰面躺在破褥子上,望了好久发霉的天花板,外面的死鸟又引颈叫了两声,安庭还是没回神。

他面露呆滞、满脑子空白。

胸腔里的心脏,在前所未有地轰然跳动。

*

半小时后,安庭捂着脑袋,走在上学路上,太阳穴突突地疼。

头好痛。

服了,头好痛……

他脸色比昨天还难看,睡了觉比不睡还难受。

安庭脚步都有点飘忽,像喝完酒似的飘飘,好像梦里那几杯酒和躯体化真的都来了一遍。

好怪的梦。

话说那些药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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